伴随着下课的阵阵铃声,老师准时结束了他没有说完的话,示意下课,阿卡迪亚历九月三号下午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在以拖堂为常态的高中生涯中,这样的数学老师的风格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独此一家。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样的超级学校中,涵盖了从幼儿园到大学后的独立科研全部的教育阶段。甚至有的人一生都生活在这所学校里也不是不行,因此,作为45%天才和50%各种“二代”,甚至“一代”,以及像棕比这种才比较少见的“普通应试生”,形式似乎永远大于实质。但是碍于社会影响,该严格要求的,还是会超级严格的。
“我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上学啊......”棕比托着腮,手肘支撑着上半身,头微歪,眼神迷离,“根本跟不上进度的啊......”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玉墀从不远处走过来,因为位置是随机分配的,棕比坐在了靠门那一侧的墙的倒数第二排。教室很大,但人数并不多,一排八个人,独立桌椅,呈2,4,2分布,共七排,不过因为人数的原因,只有52个人,所以第七排只有四个桌椅,在正中央,棕比的后面并没有人。他的身后的一侧就是后门,再往后就是堆积着各种教学学习用品的公共区域,“开学第一天咱们班就有两个人因为急性胃绞痛,肠绞痛被接走,去中心医院就诊,其中一个还就是你。我之前可没听说过你有这方面的毛病呐。而且你居然在下午上课前赶过来上课了。我还以为你会顺手回宿舍摸鱼去。”玉墀的语气关心中带着几分调侃,看起来对棕比的身体状况终于松了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边说着,玉墀拿出自己的终端,左手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最后一挥左手食指划出界面外,移动到桌子上棕比的终端的正上方,瞬间棕比的屏幕便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文件以接收:“这是昨天交代的一些事,学校发的文件废话太多了,我自己整理了一下,你自己看看吧。不过不要勉强,我怕你身子再突然垮掉。”
毕竟是阿卡迪亚历2014年了,书本这种东西只有会在收藏柜和图书馆,档案室里可以见到了,收藏价值和观赏价值永远大于教育价值。在一般的教学系统中,每一个学生和老师都会配给个人终端,那是一个如同微型卷轴一般的科技产物,纵向展开,就会成为可触摸的显示屏。虽然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手机,即泛用型社会通讯娱乐终端,但是由于教学系统的特殊性,在学校里只能使用这种终端,手机什么的,并不能替代。
为了安全着想,每个用户之间,文件是不能随便传输的,但是似乎棕比对玉墀开放了自己的终端的所有权限。
“你放心吧,我身子好着呢。”棕比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文件,头也没抬的回着话,“我哪都能出问题,唯独消化系统出不了问题,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吃东西的决心。”
“比起生病要我命,我觉得学校的教学进度能先要了我的命。”
“没那么夸张吧?”玉墀笑了一下,拉开棕比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我觉得蛮简单的嘛。老师也讲的很棒,就是快了点?而且上课的时候,老师随口问了一句跟得上没有,咱们不都说能跟得上嘛。”
“有钱,权的不在乎,天才又不在意。”棕比将终端放下,从口袋里翻出来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所以你们才回的那么信心满满,我可一句话没说。”
“话说,我到底是不是被你搞过来上这所变态学校的啊?”棕比的手机打开了地图的应用,似乎在查些什么。
“你说什么呢。”玉墀抖了抖肩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是凭自己的实力进来的吧?”
“你见过跟不上第一节课的‘实力家’吗?”棕比右手挠着自己的头发,“算了,反正问你你也不会说实话的,还是不问了。对了,你下午有什么安排么?”
“有。我要跟陈去一趟图书馆,毕竟咱们学校图书馆也是非常气派的,而且藏书奇多,偶尔也领略一下古典哲学文化嘛,终端有终端的好处,实体书也有实体书的感觉。”
“陈?那是谁?”
“呦。”一声仿佛在糖水中泡过的带着笑的招呼从棕比身后冒出,棕比转身瞟了一眼:
一位身高与他相差无几的男孩子正在冲他微笑着,刘海三七并且被分开,似乎是因为发质略硬的缘故;乌黑青丝的末梢,耳鬓处是灰色,似乎是刻意染的;眼瞳纯净而蔚蓝。还算是结识的身体,脸颊也是映衬的硬朗。也不知道是衣着的关系还是人的问题,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哟。”他又再次向棕比打了声招呼,同时习惯性的挥了一下右手。
“哟......”棕比不得已的回应了一声,待他准备说下一句话的时候,男孩——陈抢先说道:
“我叫陈,跟你是一个班的哦!”陈的眼神如火炬一般,照着棕比不太敢跟他对视。
“哦......”棕比看起来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仍旧用着平常面瘫一般的神态回答道,“你下午要跟他一起去图书馆?”
“对!”活泼的陈不仅眼神充满了活力,语气中也饱含着微妙搞怪的意味,仿佛站在棕比面前的是一位艺人偶像,在回话的同时,陈的肢体语言也多到要溢出来了,“我和玉墀要去寻找上个时代最经典的黄色游戏!果然只有经历过时光的大涛大浪,剩下仍被后人记载的东西,才是最棒的呀!”
“是的啊......等等,黄色游戏?黄油?”棕比突然楞了一下,仿佛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以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玉墀,“开学没几天你就要开始放飞自我暴露本性了?”
“啊,哈哈哈,啊,”玉墀尴尬的挠着头发,似乎自己的目的暴露了,“黄油也好,古典哲学大部头也好,都是人类文明之光,文化遗产嘛。”
“怎么样,棕比,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嘛?”陈两根食指向棕比,“听你刚才说‘黄油’,似乎你也特别上道呢,你也是潜藏在这个班的‘变态’之一?”
“不,我不去,”棕比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二人,眼神似乎有一点点嫌弃,但是并没有恶意的那种,“我可不是‘变态’,你们要去那就去,别带上我。”
“你要去干啥......”
“去中心管理区,我找一个人有事。”棕比似乎根本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行程。
“吼......”陈歪了歪头,没有理解他的本意,“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吧?果然要人多才好玩。”
“再说吧。”棕比似乎不想在这再磨叽了,不再多说,径直向后门走去,不再理会他们。
“《沙耶之歌》跟《素晴日》哪个更对你的胃口哇?”本来沉默四五秒的陈,在棕比刚要前脚迈出后门的时候,冷不丁的说道。
“《彼女恋》吧。”棕比下意识的回答道。
“诶!”棕比突然发现自己回答了不得了的问题,脸“唰”的一声涨红,扭头盯着一脸无辜的陈。棕比的眼神似乎在传达着自己被下套了,他双手捏紧拳头,表情少见的有一丝害羞,似乎自己的底子被看光了一样。
陈小小的脑袋一歪,给了棕比一个大大的笑容,牙齿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也一览无遗,似乎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志一般。
“你果然,好棒呢。”
但是棕比并没有听完,便如同受惊的兔子,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每个人的性癖果然都不一样呢。”陈对玉墀说道。
“我觉得这种话题还是不要大声在公共场合讨论比较好。”玉墀似乎也有点尴尬,站起来似乎也准备动身了,“毕竟像他那种性格是会见光死的。”
“有什么嘛,”陈双手抱着后脑勺,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我觉得能有兴趣相投的人是一件开心的事呐。”
“我可是很喜欢玩的,嘻。”
站在无人公交车的车厢上,棕比手抓紧车扶手,脸上的涨红还没有消退。公交车的下几站,便是学校的中心管理区,区内每一栋办公大楼端坐的每一个人,都是组成学校大脑的一份子,因此每天来这一站的人都极其的多,无论是在此办公还是有求于此。虽说是“中心”,但并不指在学校的中心,恰恰相反,地处于相当边缘的地点,这是一个分界线,再往后的几站,就是无人看管的“荒芜区”,财大气粗的学校并没有对那块区域进行正规开发,那里居住着最低端的建筑施工人员,一些荒地荒岭,原始丛林似乎也是学生“野外生存课程”的目标。棕比的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机画面上显示着校长办公室的位置。
“鸿兴......”棕比玩味着这个名字,心里的小心思千千万,“只要找到他,就可以结束这场荒谬的游戏跟我之间的关系了。”
“没必要卖命,真的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现在的我能做什么,退一万步讲我有那种无法掌控的强大的力量,可是我还是被更强的‘棋子’压着打。”抓住车扶手的手更加用力,一方面是认清自己的现状,另一方面,似乎有一点点的无能狂怒?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按理来说,我应该有一位搭档的,可是到目前为止,那个所谓的搭档都没有出现。可能对方根本联系不上我吧,也可能不愿意跟我这种‘不完整的棋子’一起搭档吧,或许更可能已经被其他的‘棋子’解决掉了吧。”
“不管了,反正过一会都跟我无关了,与其想这种事,还不如去想想晚上吃什么。唔,去商业区吃炸鸡架吧。”棕比摇了摇头,试图清空自己的大脑。本来停站的车这时再次发动起来。
“呐,小姑娘,我们大哥的腿受伤了,你能让一下座吗?”一个声音从棕比的右边传过来。在车厢的最后面,四五位高大的高中男性,围着一位坐在座位上的身材矮小的女性,其中一位男性的左脚似乎受了伤,被另一位男性扶着。
特别说明一下,学校的公交车为了提高容量,减少了座位,一辆公交车仅有十个座位,并且一般是为老师或者女性准备的。因为学校的大部分学生有足够的财力自行购买代步车(豪车),因此坐公交车的人也只剩下了老师,工作人员或者其他家境一般的学生,因此学校并没有在这方面下大的功夫。
女生并没有回应男性的要求,她就像没听见一般,微微低头刷着手机,棕比瞟了一眼,女生似乎戴着入耳式耳机,也难怪她没有听到呢。
“喂,说你呢,小矮子!”带头说话的男性因为被无视了而有些难堪,他回头看了一眼受伤的男性的脸色,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于是语气更加放肆起来,并且用手拍打着座椅的靠背,试图让女生回应,“我们大哥脚受伤了,你能不能有点爱心,让一下座位啊!”
女生终于抬了抬头,她以余光扫了一眼将她包围的人群,又扫了一眼受伤男性的脚,最后盯着冲她喊话的男性,她似乎根本没带怕的,以刀一般凌厉的眼神注视着,似乎要从对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就如同她上身穿着的T恤上印着的女性在吞匕首的logo一般。
女生摘下自己的左耳耳机,缓缓说道:“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的。”
“不过我并不打算答应你的要求,让座位,至于原因,我也不想明说,免得你们尴尬是不是。”
“你说什么?”沉默许久的脚伤男性,此时终于发话,魁梧的他,似乎每一句话,身上的横肉都要动几分,“不让座也就算了,你是在羞辱我么?”
“你自己因为什么而伤了脚,自己心里没数么,还是说仅仅过了几分钟,你和你的小弟们就选择性忘记了呢?”女生的语气咄咄逼人,似乎一切完全都在她的掌控范围内。
“喂,小妮子,”伤脚的男性沉下脸,似乎被触及到了痛处,“你真觉得我不敢在这里动手吗?”说罢甩开搀扶他的男性,挂着横肉的右臂直冲冲向女生的脸上抓过去。
男性一只手扶着靠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抓住女生的领子,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她拽了起来,女生双脚离地,但是眼神仍旧是那般的凌厉,没有一丝的软弱,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根本没有因为双脚离地而呼吸困难,仿佛如履平地,没有一丝不适。
棕比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仍旧目无表情,握住车扶手的手时松时紧,左脚不断的跺着公交车地板。
“戳到痛处就像一条狗一样气急败坏?”女生此时居然面露微笑,如同在嘲弄对方一般,“你们男性也不过如此,依仗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压迫他人,对于我们女性更是肆无忌惮。”
在旋涡的周围,其他路人如同没看到一般,也许是不敢上前去组织,也许是单纯的不想掺和这种麻烦事。其实或许这样假装没看见保全自己,才是每一个普通人最好的选择。
车停了下来,此站是中心管理区,路人开始陆陆续续的下车,“小妮子,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吗?过了这站,人都会下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就连不敢看热闹的路人都没有了,你知道到时候你的境遇吗?”
“打住吧,你们!”另一个声音从团团围住的人群中传过来,是坐在对面座位的一名高个女子,长发及腰,光洁的额头下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挎着一个帆布包。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就不觉得丢人吗?!”
“哦?”大块头扭过头,顺手放开抓住女生领子的手,他极不自然的向前迈了一步,但是足够走到高个女子的面前,他的几个小弟也顺势将她也包围到圈里,他以低沉而戏谑的语气,逼迫道,“我很喜欢你这种敢于站起来当正义的伙伴的人,因为他们最后都会认识到现实有多残酷。”
“我很喜欢看到他们落差的丑相。”
棕比略微低下头,刘海遮住他的的眼睛,他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似乎也要“与世隔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顺从着人流,即将要下车。
高个女子终于注意到自己是孤立无援的处境,她周围的路人都没有要响应她的意思,下车的下车,低头玩手机的玩手机,仿佛一切都跟他们无关,高个女子故作镇定的样子开始有一丝丝动摇,本能的恐惧使得她的大腿开始颤抖起来,本该占据正义高地的眼瞳,此时却几乎要流出不争气的泪水,逞一时之威风的下场,即将降临到她的头上。
男子伸出巨大的手掌,似乎随时可以抓住她的头颅,下一秒就如同捏一颗鸡蛋一般捏碎她的脑袋——
人流中,本来是一致走向后门的步调,突然有一个人的鞋发生转向,黑白色调的高帮帆布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脚左小腿左膝盖作蓄力,同时右脚如同刺刀一般,借由左腿部的极致蓄力踢向被重重围堵中的那位施暴者——
“啊——!!!!”即便是壮硕如象的男性,在受伤的情况下持续击中伤口,特别是关节筋骨处,都会软弱的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施暴者站立不稳,随后倒向一边
“大哥——!!”所有的小弟不约而同向跌倒的大哥看去,同时想要前去扶起他,在这一瞬间所产生的空隙,一只手趁机从人流中伸了出来,拽住高个女子,把她拉进最后下车的人流中,拉下车......
“别让她跑了!”施暴者怒吼着,小弟同时转身向外看去,“不幸”的是,不仅是高个女子,就连那个女生,也消逝的无影无踪。此时车门已经关闭,数十秒前还熙熙攘攘的车厢,转眼间已然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们。
“真是丢人!”跌倒的施暴者锤着车的地板,咬牙切齿,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