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打台下礼仪鲜花的主意,也不知道谁先发了一声喊,人攀人的就近一人捧走一盆鲜花,不怕砸了自己脚的索性一手抱上两盆。
这里面,就有一直在等待的刘璃海。
她从楼上冲下来,喜孜孜得扛了盆月季直往网吧上面走,一慌张,差点滑倒。
你看,这盆花怎么样?刘璃海回到店里,见王威坐在电脑主机前,一瓶罐装啤酒喝的七七八八,他现在倒是喝上瘾了。
刘璃海皱了皱眉头,她把挎包放到柜子里,正想说这花的来历,电话铃响了起来。
王威提起电话,噢噢几声,然后把话筒递给她,说,你的电话。
是张通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生疏。
刘璃海问张通是不是感冒,张通忙说不是不是,天冷,火气大,嗓子出了些毛病。
张通在电话里大略说了几句近况,东莞的鬼天气,还有一些问候她的话,最后说,今年看来是真回不去了。
半个小时的电话,说的全是刘璃海意料中的话。
王威也不避嫌,就在电话旁边听着,一张旋转椅转来转去的。
刘璃海挂了电话,心上有些不自然,才几天,张通的面目都有些不记得了。
刘璃海想告诉面前这个不停转动着旋转椅的男人,她已经喜欢他比喜欢自己的男朋友多一些了。只是她说不出口,眼神有些慌乱的看着他。
一回神,刘璃海就想着王威从来就没透露过他自己的心思,没有和她聊过那个来了又走的漂亮的外地同学。
这花不错,王威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好一会,打开钱柜掏出三块钱,说,他说,你要没事,帮我到下面再买一瓶啤酒上来,惠泉的。
刘璃海涌起了一丝丝委屈,拿了钱,下楼,很快上来,是一罐可口可乐。
王威也没说什么,从钱柜里又取了一张十块钱,下楼去了。
刘璃海坐在他的位置上,电脑屏幕上开着记事本,就她刚才下去那会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打满了字。
这些字每个字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汉字、方块字,合在一起,却一点意思也没有。
王威回来了,手上是一瓶慧泉啤酒。
刘璃海伤感的想——
有一种人,他,是他了。
他永远生活在过去,他的现在是黑白的,单薄的,不被感觉的,等到时间成为现在,才在回忆里被着色,被咀嚼,被真正经历。
是的,他背对着时间保持一种怀念的姿势生活着。
卑微的活着,对于任何真正骄傲的人,都是一种屈辱。
刘璃海不自觉的将他和张通做了比较。
王威借着酒,打着酒嗝,告诉刘璃海他和何军君的过去。
王威的叙述并没有什么条理,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童年,说到了高强、柴胡、林亮亮。
刘璃海专注得听着,听着他的述说,他的述说本没有什么传奇。
那么简单的童年,像一本旧日的照片簿在手头上翻开,霉黄的边角,霉黄的色调。
在这照片簿上,刘璃海发现自己居然能在上面留下自己手的温度和光泽,她惊奇着自己那么轻巧的走进别人的回忆。
王威露出恹恹的笑容,说,我给自己一个结论,真的,我的人生是失败的。
王威这么说的时候,心甘情愿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
刘璃海多么想把他捞在掌心里,挂在脸庞上。
啤酒喝多了,在这样的季节,寒气就从肚子涌上来,一颗心冷的厉害,王威的手不自禁轻微的抖动起来,他该是察觉的,只是并没有露出异样的眼光、表情。
王威只是想说话,牙齿咬得更紧了。
刘璃海说,其实你很幸福,一回忆起来,像画,象在画画,暖色的那种。
王威又说,我是没朋友的人,真的,朋友走了,离开了,就没再回来,可是一有人真对我好些,我又怕,怕的厉害,我知道这样不好。
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说透了对他有用吗,刘璃海又想,老板就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
王威喉咙咕咚的发出好大一声响,眼圈越发陷了进去,说,我这样的人,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该省着花钱又不会。
王威顿了顿,也觉察自己这话说的不尽其实,又说,我啊,该快乐的时候不快乐,不该快乐的时候,比如现在,却很舒服。
刘璃海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
说到这里,王威一瓶酒喝完了,他又下楼了,回来了,手上又提着一瓶新的酒。
王威看着桌上的那盆月季,低头,闻了闻,说了句,可以报销。就进了里间,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
又一个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日子过的很快,王威越来越喜欢喝酒了,从最初的每天一两瓶,到每天的四五瓶。
他在网上写完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就开始喝酒,或者边喝酒边写,写完了,就躺在床上看书,边看书边喝酒。
于是,他睡得越来越沉,有时候,需要刘璃海捏他的鼻子才能叫醒他,他也不怪她。
王威实在没事干的时候,会去修电脑,网吧的电脑总是次第的坏,要么是系统坏了,得格式化重装,要么是硬件坏了,得检测,换新的配件。
偶尔王威也想起了萧萍,他会觉得萧萍这个人离他好遥远,甚至比军君还遥远。那些最初强烈的喜欢,突然变得特别地淡。
柴胡跑过来看过他一次,告诉他林亮亮回来了,从北京回来,可是又很匆忙得走了。
柴胡很焦躁地问,她来找过你吗?
没有。王威如实回答。
柴胡有点开心,说,她连你都没找啊。
柴胡告诉王威,他最近太难了,自从萧有光强势介入了他的房地产开发之后,他的开发成本大增,每天花钱如流水,现在轮到他躲债了。
王威说,要不要我把本金也给你还了。
算了!!柴胡摇了摇头,说,你就是全还了,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
柴胡告辞离开的时候,又说了一件事,我老婆最近还跑到公司去,和我那个小三关系好的像一家人,你说怪不怪。
享齐人之福,有何不美啊。我们乡下人不是很懂你们城里人。王威带着酒意,讥讽了柴胡一句。
柴胡跺了跺脚,说,我就是心里不踏实。
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台风就要登陆,于是王威一早上醒来,发现整个网吧停水停电,他给刘璃海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放你一天假。
打电话的时候,王威从窗外看出去,天气很是阴晦,人民会堂下面的广场一地狼籍,到处是叶子树枝的。
王威想着自己昨晚真是醉了,居然睡得毫无察觉,就以前,对他是全然无法想象的。每个台风的日子他总是半夜从蚊帐内坐起,呆坐,天上云翻雷动。
这会儿,王威更想喝酒了。
他下了楼,报了一整箱的啤酒回来,一个人躺在床上,泡着方便面喝,喝了酒意上来,倒头就睡。
在睡梦中,王威总觉得鼻子不透气,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鼻孔被两根香烟堵住了。
王威木然地看着眼前,是一张言笑晏晏的脸,玫瑰啊,青春的玫瑰啊,多好看多漂亮的玫瑰啊。
这张脸是那么的二维,就像一张鲜艳的彩纸在王威面前摊开。
多么奇怪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