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那个女人人影就这么越来越近了,王威心里想着的是,我完了,我完了!!!
王威想着女人怎么跑的过男人,100米、50米、10米。
即便是在奔跑中,他也感觉到小腿肌肉因为恐惧而发抖,他看得明白真切了,是小苹果了。王威尴尬得想,小苹果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跟踪着她,那么巧的事情,怎么说的过去。
这会儿,一阵风吹来,让他的灌满了汗水的毛孔舒张了,眼睫毛上的汗渗进了眼角,又酸又咸,他只能闭了眼睛跑。
王威不敢和小苹果靠的太近,更不敢过人,只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他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上天给他的眼睛只能看见小苹果的后脑勺了。
只是,风带不走的汗水沿着眼角颤了下来。
一圈两圈,他的腿脚开始不听话了,身周的每个声响都能使得他全身不停打着摆子。
王威看着口中呼出的白烟,开始胡思乱想,不大一会儿,他把一生想完了。
又一圈开始了,王威心里默数着,这是第五圈了。
他惊异着小苹果怎么这么能跑,第六圈才刚起步的时候,胸口突然像是给锤子击中一般,一下一下的不停,肺叶有着尖利的痛楚。
这是自己长期抽烟的报应了,王威知道。
小苹果显然意识到王威了,她停了下来,在操场上护栏的一处扶着膝盖,一边调匀着呼吸,一边看着他。
王威只匆匆的一眼,一眼里尽是小苹果揶揄的笑容,笑容红润得比苹果还苹果。
这会儿,王威差点窒息,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少跳了几跳,跟着又像是要把失去的几跳补偿回来似的猛跳了几跳。
小苹果在看他,这念头幸福的王威差点当场将自己的肺部报销作废了。
王威闭上眼睛想着我要死了,只奇怪居然还不死,居然能从小苹果的眼皮底下跑过去。
跑过去了,真仿佛死过一次了得了重生的喜乐。
很快又是一圈,王威什么都还没来的及想的一圈,而小苹果还在原地,一条腿修长的压在护栏上,她正伸出手护着足底,偏着头看他。
王威在离她20米处停下来,叉着腰慢慢一步一步走上前。
小苹果想着王威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下意识的要给他个笑容,又想着这时候并不需要给这个男人鼓励,鼓励了反而把他吓跑了,于是索性木然板着脸。
王威想说,是你啊,一出口,却是,你真能跑。
话刚出口,王威羞愤地狠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撞死,连酝酿了好久的话都说颠倒了。
小苹果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是吗?王威说不上话,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看她,而心里又翻滚种种说不出口的柔情。
又一阵风,王威身上滚下来的汗珠子都在嘲笑他此一刻的难堪。
王威甚至有一瞬间要怀疑了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萧萍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喜欢你了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王威。
然而,小苹果打断了王威不断的给自己内心加戏的进程,说,怎么你也来跑步?
这一刻,小苹果心里松了口气,她该是这出戏的导演了,还好,王威就该是这个样子,她就是喜欢了他这个样子。
小苹果想逗一逗王威,逗一逗这个这一段日子念兹在兹的男人了。
这爱人的感受充满了她的心,小苹果吃了一惊,好像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竟是浑浑噩噩的虚度了。
这一时,时间在她眼前有了足够长度,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喜欢的男人是这样的。
于是,小苹果又有些感激王威。
所以小苹果知道王威答不上来她的话,自己又把话接下去了,说,你常来跑步吗?
不是,只是最近病了,很久没跑,王威急忙像写论文一样严谨得加了脚注,说,今年第一次跑。
这话一说出口,王威就察觉了这话像任何的解释一样,从来显得既多余又愚蠢。
你呢?王威反问。
我啊,我最近刚刚搬家,说实在话,我也是第一次在这操场跑步。你说巧不巧。小苹果手上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睛看朝阳。
搬家?
嗯,我原来住在潮剧团,单位宿舍比较小。
那不是住在我开的星月网吧的后面。王威说,现在又住哪儿?
一中的教师家属大院,东院的101。
我家对门。你又回来住了啊?
没想到我们小时候就是邻居,只是我真不记得你。
王威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问,你哥有光也和你一起住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搬回来,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
王威“哦”的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该表达的是失望还是高兴。
照理,他该失望于萧有光毫无下落,可是他心里却高兴萧萍并不跟他的哥哥住一起。
王威心里想着去萧萍刚搬回去的萧家看看,在他感觉里,对门都有一百多年没打开过了。嘴上却找出了这么一句——你挺喜欢跑步吗?
小苹果并没有感觉他这话语句组成的古怪,随口回答,说,是啊,能出汗,你呢?
我不喜欢。王威说,说完又一想,自己怎么会不喜欢呢,准确表达应该是懒得跑步。
为什么?
我觉得跑步是典型自虐的行为。王威一说出口,就想掌自己的嘴。
那你干吗还跑。还起个大清早。小苹果笑吟吟看着他。
兴之所至吧!!
小苹果放下了她的腿,说,走吧。
一起?王威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短路了,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问了一个不必问的问题。
什么?小苹果一时没明白。
从操场出来,一条水泥路笔直的通向校门,操场另一边的花圃不知道是谁把浇花的水龙开着,水哗哗在水泥路上的低洼处漫出一米宽的水道。
小苹果看了看王威,王威看了看小苹果,一起跳了过去。
跳过去了,彼此对视一眼,笑,好像这一刻共了患难,同了悲喜,庆幸着彼此的默契。
这时候,小苹果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
到了一中的教师家属大院的院门口,小苹果说,我进去了。
我不进去了。
你妈和我说起过你,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
王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很生硬的问,你是天天跑步吗?
不,周六周日才跑一下。
王威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了,于是说,那就是下周了。
下周,我得回一趟漳州,我原单位是在漳州,得回去汇报一下,同时留在漳州培训,培训两三个月吧。萧萍解释说。
哦,这样,那我走了。王威并没有听明白这解释,毕竟这解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小苹果看着的他离去的身影,恍惚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模糊的清楚着,却说不上来。
哗啦一声,楼上有人将洗脸水倒了下来。
一个人。
孤独并不是陌生的词语,萧萍想着最近翻开圣经上的一句:“浓酒在那里也不相宜。”。
萧萍完全能感受王威有如一杯浓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