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王威说等等,右手接过话筒。
王威的左手飞快的柜子上拉过一张纸,这个时间点,他猜也猜的到是自己母亲顾爱民的电话,他写上四个字,递给她—
说我不在。
刘璃海接过话筒,从容的回答他母亲顾爱民的疑问,我是新来上班的。
刘璃海的手指勾住电话线,脸上浮出笑容。
她笑的时候额头上的皱纹一跳一跳,让王威不敢细看,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残忍。
她说—老板今天可能不回来。
她说—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她说—好的,好的,我会告诉他的。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我可以转告他。
刘璃海把电话放了下来,说,我先熟悉一下这里,可以吗?
从星月网吧里走下来,刘璃海的心里满了欢喜,这欢喜便是她发觉了自己停在星月网吧楼下的自行车胎被人放了气也不能阻挡。
人民路的路面崭新得象是刚给水车洗过了一样,刘璃海知道她是无法改变薪水总是掌握在别人手上的生活,可在这时候,她不会去纠结这个问题。
刘璃海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二楼悬挂出来的招牌—星月网吧,她的心里是那么的欢喜。
在这一转头,她看见星月网吧的楼上窗帘动了一下。
是他。她知道。
刘璃海心里说—这个男人,这个长着胡子的男孩子。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人骑着摩托车停在了她要骑走的自行车之旁,他手里拿着一份快餐盒饭。
蓝外套问她,知道星月网吧吗?
刘璃海指了指上面的招牌。
蓝外套说声谢谢,匆匆的拾阶而上。
刘璃海喊住蓝外套,喂,从右边的楼道上去。
蓝外套说,谢谢,
不用,你上网吗?
蓝外套说,不是,我送快餐。谢谢。
蓝外套抬起脚,想想又转过头来,问,有事吗。
她说,没事。
她骑上了自行车。
蓝外套看着她的背影,口中嘟囔了一声,有病。
天气晴转多云了,日子一暖和,街上的人群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没面目的行走了,风是气息不新不旧,拂过身子,有点冷。
要是在北方,应该下了雪。
在新华路十字路口交通灯一闪,刘璃海一个急跳,从自行车下来,车踏子却是不放过她的,重重的敲了一下,敲在了她旧伤上,她却觉得是在提醒她的幸福。
对面一个广告牌上漂亮女子手捧着酒杯巨大冲进了她的眼睛,酒杯的旁边五个大字—
我就是回忆。
刘璃海想着王威,心里头较量着自己的新老板。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璃海只奇异自己的心情,她想着他给她的感觉,象极了那些读书时代腆着脸在巷口的转角处递给她纸条的小男生们。
刘璃海回想着刚才,她站在星月网吧大厅,看着网吧四周的布置,天花板是白的,墙壁是蓝的,地板是绿色,一种简单的好看。
王威解释说,也想设计的好一点,比如吊板啦,灯光啦,就是没钱啊。
刘璃海知道他再说下去,就是抱歉他自己提供的这份工作的低薪了。
她拦住了他的话头,说,挺大方的。还有窗子油成粉红,色彩搭配的挺好。
王威有点按捺不住得意,说,是吗?我个人比较喜欢淡色调,不伤眼睛,心境也舒服。本来地板想用地板漆,哪里有几处掉色了,怕要再找个时间。
刘璃海低着眉毛观察这位新老板,这会儿,他说话的时候,手几次提到胸前,又放下,仿佛是初次登台演讲的教师,话是准备好久了,真说出来了,嗑嗑碰碰,前言不搭后语。
王威的手停留在窗框上,说,都是我自己做的,涂了四五天。又说,一个人。
刘璃海看着他的手背,窗外白皙的阳光刺眼。那扇新涂就不久的窗户,一滴漆珠也没有。
这个细心的男人。
刘璃海在男朋友张通家门口停住自行车,喊了声张通。
好久,张通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头发如草。
青天白日,小婊子,喊什么喊。
刘璃海指了指车座后面,那是她把刚在鑫发面包店买的面包。
张通说,这面包金光灿烂,简直就是一坨狗屎。又说,接着。
张通将钥匙从楼上扔了下来,正好打在刘璃海自行车的车篮子里头,他又得意了,说,准吧?
刘璃海上了楼,张通眼睛眯着,身子被一块枕头撑着,象一个糖尿晚期患者。
刘璃海手脚不停的收拾房间,说,我今天去应聘了,顺利通过面试,明天上班。
是吗?你不是涮我面子来着,我能养活你。
你放屁。钱呢?
我和女人只谈感情,谈钱……
刘璃海接了张通的话茬,说,太俗。
一室之内,两个人燃起一通莫名其妙的爆笑。
张通是在一个私营的造船厂当木工,偶尔也随捕鱼船下海,只是最近活少,在家里呆着。
刘璃海问,是不是又去打牌了,别学我妈啊!
那有什么法子,得罪不起丈母娘啊。
刘璃海再次强调,别学我妈,一上牌桌就下不来。
张通说,我那敢和岳母攀比。她打的肠子都掉下来,想着都怕。
刘璃海的母亲蒋碧云去年夏天打牌打疯了,屁股除了睡的时候全粘在椅子上,结果得了痔疮,三伏天气,把一层皮挂在椅子上,肠子也掉了出来,送到市医院急救。
张通侍侯了蒋碧云半个月,以前蒋碧云一直反对张通和自己女儿交往,那次事后才不再多说什么。
张通又说,我想啊,等今年夏天到,我混点钱,六一节的时候,把这小房子装修一下,咱们就结婚。
张通的房子是三年前建的,只是个粗坯,到现在,依旧是粗胚。
刘璃海冷冷得说,我是不指望这个了。
张通说,那,国庆。
刘璃海说—门都没有。她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拉住张通的耳朵。一脸凶狠的告诉他,你给我看清楚了!!!
张通张开眼睛,只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刘璃海明知道张通又在装神弄鬼,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张通懒洋洋得说,我在想啊,我们生下来的孩子,是象我好,还是象你好些。
象你?我呸!!!我呸呸呸。她将张通的枕头抽了出来,举在头上,想打在张通的脸上,双手却不停的颤抖,
笑,快乐。据说,这就是爱情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