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回到星月网吧的时候,看着人民会堂下的石阶上坐着一个男子,手拢在口边,身后是长长的一条石柱,慢条斯理的抽烟。
那个男子看见他,点一点头,他也自然而然的做出回应,却想着,这是谁呢。不过网吧人来人往的是客,也是个小江湖,一时记不了许多。
王威上了楼,刘璃海看见他,交代了一下账目,说,有个朋友在楼下等她,她请个假,去去就回。原来刚才刘璃海接到自己男友张通电话,说来看她,在楼下等。
刘璃海说网吧正忙着,让他在楼下等。
男朋友吗?王威问。
是啊。
那赶紧去。
刘璃海一阵风的下楼,张通看着一颠一摆的她走过下,乐呵的说,刘小姐,给咱转个身子,来个pose。
刘璃海沉下脸来,看看四周无人,真转了个圈圈,现了个媚眼儿,嘴边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坐在张通身边问,怎么来了?
张通一脸正气的说,想你。
她一个拳头捶在他的肩上,说,打你。
你老板对你不错吗?
还行,你怎么知道。
我聪明啊。
少来。
张通就说了,其实在店里看见执照里他的照片。又说,你们网吧有个看店的小屁孩说你们两个手拉手的出去了,我心里那个急啊。
急,你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
我稳坐了吗?我是成语大学毕业的,教你一个词——如坐针垫啊。
刘璃海知道张通亲自过来,肯定有事,问,说吧,什么事。
太太上班了,探班。
说吧,我不好意思在外头呆的太久。
是这样,今年国庆,我们大概可以结婚了。
我走了啊!刘璃海佯怒。
我说真的。我们船厂接了广东东莞的一个活,要去半年,报酬挺高,我这一去,大概也就半年不回来了。
刘璃海这会真怒了,说,这么大的事情,你都决定了再告诉我,当我是什么?
张通这时候只能赔一万个小心了,说,别打我,我是真想结婚了。我这半年在那边会拼命省钱,你也多少攒点。
半年啊!!刘璃海只关注重点。
怎么,不舍的我了吧,我就知道。今天下午就走,人家催得紧。
那,记得多打电话给我。还有衣服等等都准备好了吗?
刘璃海话一出口,心里马上提醒自己不要太罗嗦了。
她再次告诉了张通星月网吧的电话,说,记得多打电话回来。我上去了。
张通直笑,急着给人当小蜜了吧?
怎么了。就当。
刘璃海上楼到了楼道转角处,转过头来,就见张通站起身来,双手拉开,嘴巴张得大大的,只出口型不出声,喊着还是那句话,三个字。
那是前段时间,两个人借了艘朋友的一条小渔船出海,中间雨下个不停,张通站在甲板上,光着上身,也是这个姿势,大喊着,我爱你我爱你。
刘璃海明知道张通这一番即兴表演成分多些,还是忍不住感动。
现在呢?张通要走了,远行了,又再表演了一遍,自然是笼络她的意思。
刘璃海突然心里哀叹,这一辈子什么都得急,急急如流水的一辈子。只是,又急的不甘心,急得没着落。
现在好了,一切结局就在前面等着她了,都是看得见的未来,可是,她不开心。
一辈子,就是这样一辈子了。能说什么呢,还说什么?
刘璃海又想,张通心里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这时候她的头就象给鸟枪打中了似的恶狠狠得痛了一下。
她恍恍惚惚的上了楼,走得一摇一晃。
王威问,怎么回事了?
刘璃海说,脚崴了,上个月旧伤。
我看看。王威拉过网吧的一张空椅子过来,让她坐好了,蹲下来。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王威小心的捋起刘璃海的裤脚,一边说,你这脚的味道都能勾出隔夜饭了。别缩回去,发炎了,这都是怎么弄的?等着。
王威下楼买了酒精纱布回来,慢慢给刘璃海的脚踝做了包扎。
刘璃海被酒精麻辣得龇牙咧嘴,一口气将一百个王八蛋都吞到肚子里头。吸着凉气,说,老板,没看出来,你包扎的手法还挺专业。
那是,小时候,我和萧大光子天天在野地野,看到野狗就弄残了,再抬回院子里头,和他妹妹治疗着玩儿。
变法儿骂我是狗。刘璃海生气得把拳头举上半空,却没有落下的地方,尴尬地意识到眼前这男人是他老板而不是男朋友。
王威嘿嘿地坏笑,刘璃海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笑不出来,萧有光那样的人也有妹妹啊。
王威心里叹气,他可不想告诉刘璃海,萧有光不仅仅有妹妹,这妹妹小时候他就认识,最近刚刚见过。
为了脚踝上发炎的伤口,刘璃海下班去了药店,路上想着张通这次走,也没让她帮忙收拾行李。
她于是走到了电话亭,给张通打个电话,拨了号码,振铃声响了半天,到底没人接。
她放下了电话。
认识张通,该当归属于刘璃海人生的一个偶然。
那一年前她还在泉州民政学院读书,应该是第三学年的假期吧。
放假了,回到了小县城,她的那个邻县的男友提出了分手。
刘璃海完全不服气,也是在电话亭,像一头受伤的母狮子对着电话筒不停咆哮。
她紧紧握着电话筒,又敲又打,一点公德心不讲。
这电话里头,她自己说不上几句话就把话筒重重的一挂,挂了之后,喘口气,再拨,怕自己哭出来。
一抬头,刘璃海就看见一个理了寸头、身体牛一样的壮实的小青年看着他。
在阳光下,这小青年的眼神似笑非笑,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他就是张通,已经站在电话亭旁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刘璃海心中空的可怕,恶霸霸地说着,你有病。
张通慢悠悠地说,你才有病
她想着,没错,有病的是她,这样敲打着电话,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个想法让她抓狂,说,那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张通继续慢悠悠地说,那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想,也没错,她不看他,怎么知道他在看她。
女人都是不讲道理,尤其是在她这个不讲道理的年纪。刘璃海直接而暴烈的把手中的话筒往张通的额头上抛了过去。
那年她还不到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