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一辆拖拉机车声由远而近。
柴胡自言自语，说，是不是材料载过来了。我才打电话过去半个小时啊。
很快的，那辆拖拉机经过路口，王威“啊的一声。
那辆拖拉机后面载着六七个人，一个个光着膀子，发短衣宽。内中一个站着，双手按着前头的车棚，正是萧有光。
柴胡下意识的站直了他瘸了的腿，轻轻哼了一声，说，一群猪，倒象是上赶着去被屠宰了。
柴胡直到今天和萧有光还保持着商业上的合作关系。
当年萧有光强行入股了他开发的那块南市荒地已经成了这个小县城的一座商住两用住宅区。
这十年，柴胡没有任何像样的工作，如果有，就是长期的和三义集团谈判，不断的在这栋物业中投入资金，又反反复复的抽离资金。
这原本是一项该由柴胡完全赢利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他的收益还不到10%，而且还得当名义上法人。
而萧有光说起来，还是那栋房地产的大股东。
这十年下来，柴胡从原本的恨透了萧有光，演变为一种非常奇异和古怪的共生感情。
每一回柴胡被债主逼的走投无路了，只要他打上一个电话，那些追债的人只能悻悻离去。
柴胡搜罗萧有光的一切，了解萧有光的一切。
柴胡一点也不奇怪了，萧有光这个暴力狂人在十年前迷恋的是一部过时的大哥大，而现在，坐上这种过时的拖拉机车穿行于县城，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四人之中，张周倒是第一个叫出来了，那不是萧大光子吗？怎么出来了。
只有宋文成莫名其妙，说，谁啊！那不是庙山的一堆混混吗？有一两个还来过我的健身馆呢？
宋文成这话说没多会儿，四五个人闯了进来，一个一脚踢开挡着路的水桶，领头的指着众人，问，那个是王威？
这领头的口音却是临县云霄人的口音。
众人站了起来，只柴胡还蹲在地面上，摸着一个石子，扔到那领头的脚下，那领头的跳了一跳，躲开那石子。
柴胡鼻翼“嗡”出好大一声，说，挺嚣张的么，我还以为是个不会跳的？
王威按住柴胡的肩膀，想着该来到底要来，只能自己站出来了。
只是王威固然心里明白，脚上却迈不开步。只应了那领头的一句，我就是王威。
那领头也不多说，挥了挥手，他的一个手下冲上来了，喊，打的就是你。
领头这位手下脖子上有着纹身，他一个拳头欺了过来，王威本能的后退，站在他旁边的宋文成手伸的更快。
宋文成锁住那混混的手腕，往对方胸口一推，再往外一拉，脚也借着那领头的欺过来的身势，重重地朝那混混小腿膝盖上只一踢。
那混混半个人就跪了下来。
那混混口中还来不及发狠，宋文成反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扳。那混混的只能以宋文成的手为轴，整个人转了半圈，胸口朝着天空的方向。
宋文成只一出手，那混混疼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的狼狈滑稽。
这一个回合，众人都之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明白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那领头的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一起发了声喊，只等着领头的号令，作势一起扑上前来。
而这时，宋文成带过来的六七个徒弟已经站在师傅的前面，眼光上上下下的，将那几个人围成一个圈。
那领头显然不是个莽汉，看着现下相持的局面，气势已经是消彼长，胜负未可知了，于是手都提到了腰上，却不敢贸然出手。
这时候，曾经去过宋文成开的健身馆的混混朝着那领头的耳语了一番。那领头的云霄人脸色更慎重了。
宋文成心里通透，这领头定是来替人出头的，不是为自家拼命，尚有转圜的余地。
宋文成放开了手上被他制服的那混混的手腕，伸出左手拍去对方背上的尘土，右手摁了好几下自己的鼻子，说，这里是我朋友的地头，既是来寻事，也要先讲清由头吧。
那领头云霄人嘿嘿一声怪笑，说，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兄弟，右边是桥，左边是路，你非得把自己摆在正中间吗？
柴胡慢悠悠地走出来，说，去告诉你们老大萧有光，我柴胡在这儿。我这条腿已经瘸了，他要是还想要我的命，直说，我给。
那领头的云霄人正想回话，腰下的手机滴滴响了起来，他耳朵贴在手机上。
附近还有别的房子在装修，使得那领头的不得不一而再的提高说话音量。
最后，那领头几乎是对着手机吼，是，光哥，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
领头收了手机，面色回复平常，他转过身向自己带过来的那几个人，说，光哥说了，这样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柴胡上前一步，说，去给萧有光带个话，我和王威想请他一起喝杯茶。不想喝茶，也可以喝酒。
喝茶喝酒，你们的事，自己说去。那领头的云霄人说完这句话，带着他带来的一群人，退了。
张周见了云霄人一干人退散了，从眼前消失了，朝地上吐了一个痰，骂，这些混混都是什么玩意，要不是看在柴哥的份上，我早抽死他们。
柴胡听了，两眼笑眯眯，说，别，千万别看我面子上，你赶紧追上去，还来得及收拾他们。
在场所有人都笑，张周吃了一瘪，也不生气，跟着大伙儿一块笑。
这时候，宋文成看了看王威，问，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惹的起这帮人。
宋文成不得王威答话，又转头对柴胡说，瘸子，这件事情别指望我，我现在都后悔自己出了手。
王威听了这话，心更是一沉。
出了这档子的事情，大家心思都不在工地上了。
柴胡提议就在县地震台旁边新开的小店吃饭，说是他吃遍了整个县城，就这间没吃过。
张周不乐意了，说，没吃过，咋知道口味啊？还是换一家大家都熟悉的。
柴胡这时候倒是想起照顾自己这位旧同事兼设计师的面子了，拍了拍自己的腿，解释说，腿累，我不想走太远了。
宋文成看不起张周的假斯文，说，那个店不都一样，你就挑最贵的点就是了。瘸子有的是钱，吃不穷。
柴胡拉起张周的手，说，我说实话吧，前天我路过的时候，那家饭店门口站着的女服务员，漂亮，我怪念想的。
柴胡说到这里，对着王威一脸的意味深长。
王威这时候惊觉自己的不是了，宋文成一干人帮自己挡过这么大的一次劫难，人情上自己怎么也得做一次东，忙说，我请客。
一路上，宋文成说起那几个人的来历——
前几年南靖县里有个法院工作的，大白天的，给人在半道上卸了半只臂膀，就是他干的。
宋文成“嗤”的一声，说，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些捉住的，多是小喽罗，算了，这些江湖上的事，你们少知道些的好。
张周抗辩说，我们老百姓也不想知道啊，还不是他们闹得凶，都上了电视。
宋文成撇了撇嘴，说，有方有圆，你们听了也别觉得这社会多不安全了，你不惹他们，他们正常也不会来惹你。在你们身上搭精力，也不挣钱啊。
柴胡这些年其实都有一半的时间和精力在做事，他完全比宋文成更了解现状，他叹了口气，说，我们更想过太平日子呢？
众人说话间，一抬脚，再落地，已经到了一家饭店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