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野沙柳无限蔓延的沙漠深处隐蔽着一个名叫“耳苣坪”的小村子。在耳苣坪村子的西边一角歪坐着一所破旧的泥土房子。那所泥土房子便是我的家。
我家房子后面有数不清的杨树、柳树和几棵杏树。门前还有一棵果树和几行野沙柳,而最为珍贵的便是房子的东边围墙里的那棵葡萄树。
在这片荒原上这棵葡萄树是唯一的,所以它才显得弥足珍贵。那葡萄刚结出的果实就像米粒那么点,长着,长着就大起来。长到最后就变成透明的紫色。
等到那葡萄变成紫色的时侯也就到了牛郎和织女会面的日子。听听爷爷说那牛郎和织女一个住在天河的这一边,另一个住在天河的那一边,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就是见这一次面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要见面就得过河,而那天河可不好过。那可是天河!又不是村外那条奴母河,扔几块石头就能过去,就是一年中水最深的时候也顶多脱掉鞋挽起裤腿便可趟过去。
天河虽然难过但是牛郎见织女是王母娘娘准许的,王母娘娘多威风呀,哪里有她办不成的事情呢。于是王母娘娘一声令下,所有的喜鹊都跑去给牛郎和织女搭桥去了。
说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每年到了七月十五那天,平时蹲在树上叫个不停的喜鹊一只都没有,而且那天大多都会是阴天。当然了,它们都去给牛郎和织女搭桥去了嘛。
人的眼睛又怎么能看见天上发生的事情呢。那可就更怪了,既然人的眼睛看不到天上发生的事情,又怎能知道“鹊桥相会”?别急吗,人的眼睛看不到天上发生的事情,可葡萄能看到。于是聪明能干的人们就在七月十五的深夜偷偷跑到葡萄树架下面偷听牛郎和织女的对话。
竟有人听到织女整夜洗碗的声音。据说那牛郎从来是不洗碗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吃完饭就把碗扣在那儿,等到一年中惟一的一次与织女相会的日子到来。三百六十五只碗,织女要洗上七天七夜才能洗完,那牛郎家的房子该有多大呀。
我倒觉着这个故事要比葡萄吃进嘴里的味道更加诱人。尽管我想不通那牛郎不是很爱织女吗,怎么见她就为了给自己洗碗?这洗碗的声音又是哪一个人听到的?我也曾偷着去听过,可没等听到那洗碗的声音我就睡着了。在梦里我好像也飞到了天上,隐隐约约也看到了一个叫牛郎的男孩儿却还是没见到正在洗碗的织女。
我越是想不通就越觉着神秘,于是我决心来年再偷听的时候一定让自己不要再睡着。
葡萄的味道比起那西红柿来我却更喜欢吃西红柿。我和爷爷连续种了几年,可是无论怎样精心培育到了霜冻时那小小的柿子依旧是青绿色的,总也不见红。
来年,爷爷早早地在屋里的盆中育苗,还是没等到红就霜冻了,连粉红都没有。偶尔在稠密的枝叶中挂着一颗屁股上透着红色的西红柿却又被老鼠吃掉了一半,要不就是烂掉了一半。
爷爷为了哄我就教我把青绿的西红柿埋进米缸里。爷爷说,过一个月拿出来就会红。而我只等到过了十天的时间,就忍不住拿了出来。拿出来的西红柿自然不会红,只是略微显得发黄而已。爷爷看我如此这般深情于西红柿,就让我拿几串存放起来的葡萄去与小改子换西红柿吃。
小改子家在村中,是我家最近的邻居。她家有个菜园。园里有口自家的井。而我家和别人家是没有属于自家的井的,我们全村人共用一口井,因此井里常常缺水。也许就是由于我家的西红柿苗子只能喝发浑的泥水所以才不会变红。
小改子的家里却有一口属于自家的井。在我眼里,虽然我家那葡萄树能结出“天眼”来,但是比起她家的井,我就觉着还是那有着一井清凉的水要比我家的那棵葡萄树更为珍贵。在这片沙海里,唯有水才是最为珍贵的。有了水就能养育生命,水能养活万物,自然也就包括我家那棵葡萄树,因此我觉着小改子家有着无人可比的优势。
我在她面前就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她家的西红柿。那红透了的柿子咬进嘴里又甜又酸,好吃的不得了。吃的时候,让我能忘掉牛郎和织女之间的鹊桥相会。
除了西红柿外她家园子里还种菠菜。这菠菜也是非常稀罕的东西。绿绿的,嫩嫩的看着就想流口水。要是有谁家吃到了她家送去的菠菜,那定是要感恩戴德的。她家的菜园,是一抹诱人的景色。我觉着那绿色的园子,虽不是“天眼”却是沙漠里明亮的眼眸。
这菜园子便是改子的父亲的乐园。这个名字叫毛头的男人,是一个温和又沉默的人。他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这菜园子里边去了。早晨路过他家的园子外,透过葵花杆做成的围栏,就会看到他弯曲着瘦瘦的腰身,在给园子里的苗子浇水。这时你会发现一缕晨光正照耀在他清瘦的脸上,那是一张红润并且闪动着光亮的脸堂。那张脸在晨光里闪动着健康的光泽,那上面跳动着明快的音符。中午走过时你会发现他在园子里神情专注地锄草,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晚上走过时他依然还在那园子里,好像他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只是此时他的身体蹲在园子边上,一幅倦怠的样子。暗淡的光线中看不出他蹲在那里是休息还是在摆弄着什么,或者他在想着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也许他只是蹲在那里,只是蹲着并没有做什么,心里可能在想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因此他的脸色和心情跟着天色慢慢变暗淡了,不再像白天闪烁出光泽。于是那园子很快就笼罩在一片烟雾中了。原来,改子的父亲是抽烟的,他只是在晚上才会抽烟,不停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