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开心很快就被爷爷戴在我头上的彩虹毛线帽扣在脑后了,毛线帽戴在我的头上漂亮极了。爷爷在毛线帽的两侧缝了两条红色毛线织成的带子,下面是两颗红色的毛线球,飘荡在肩膀前像我一样神气活现。我从哥哥姐姐的眼中读到他们对我头上的彩虹毛线帽的羡慕与忌妒,我就更加觉着自己头上的彩虹毛线帽是我头顶上的一缕彩虹,是属于我自己的一缕彩虹。
我在广阔的大地上自由地奔跑,欢笑。我脚下的土地是荒凉的头顶上的天空却是格外地明净,明得像一面镜子,从那亮亮的镜子里我看到一缕彩虹就悬挂在我的头顶上方,那是爷爷为我织的彩虹毛线帽。两根长长的红色带子是爷爷对我深深的祝福。
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有着我的童年,有着我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有着我快乐与不快乐的心情。我的不快乐是当我面对母亲那永无止尽的眼泪和父亲厌恶、仇恨的目光时所生出的。他们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把痛苦和屈辱根植在我幼小的心里,在我一天天长大的日子里我看到了那种痛苦和屈辱也在一天天长大,而我的父母他们却看不见,他们只是一味地去培育那种正在一天天扼杀我的种子。
我的快乐是在广阔的天地之间自由奔跑,无论是去追风还是追天空飞翔的流云我都是张开双臂欢快地奔跑。
其实我所有的快乐都是爷爷给我的,爷爷给了我童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给了我一个广阔的天地。爷爷给我的是整个世界,一个充满快乐的世界。他用一颗慈悲善良的心给了我这个不幸的人一个美丽的童年。他对我的那一种感情,那一种深刻的感情让我在很多年以后依然能感觉到暖意。
小羊很快就又能跑又能跳了,它从早到晚跟在我身后蹭我的衣裤,在我的脚边撒欢,用嘴舔我吃饭的碗,晚上偷偷地钻进我的被窝里,它成了我的跟屁虫。我也很乐意有一个能跑能跳的伙伴,而爷爷是跑不动也跳不起来的,至于村子里的小伙伴他们都离我远远的,在他们眼里我是一颗灾星,只要靠近就会有某种不可预测的灾难降临在他们的身上。我对他们最后的幻想毁灭在那个上午,那是一个天空格外地蓝太阳暖暖的天气。小羊追着我跑在爷爷与他的羊群前面,我呼呼地喘着气奔跑着,红色毛帽上的两只毛线球也跟着我在跑,它们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向大地跑去。在空旷的原野我看到村子里几个小伙伴正蹲在地上抓羊拐拐。我跑过去红着脸问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小铃子:“能带我一起玩吗?我能抓得很好。”
我咬住嘴唇等待着她的回答,我盼望着能加入她们的游戏。能加入她们的游戏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我实在是太想加入到她们中间了,因为想了许久我才终于忍不住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尊抛在脑后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乞求她们。这个等待的过程是漫长又痛苦的,却充满了希望,对一种无比神秘的欢乐所怀有着的一种无尽的希望。当我心情无比激动地等待着参与她们的游戏时我却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你当然玩得好,因为你比我们多了一根手指。”
“因为你比我们多了一根手指!“
我觉着脑袋嗡嗡地响着,那句话像一条又一条的毛毛虫在我的大脑里爬,一直爬到我的心里,狠狠地把我的心一口口咬碎再吐出来摔在我红红的脸上。我使劲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一种不甘失败的倔犟,一种要战胜不公平待遇的斗志激励着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去。我放开死死捏在手里的红毛毛球对坐在小铃在身边的小改子晃着我有着两个毛毛球的红色毛线带:“你看我的彩虹毛线帽子好看吗?”小改子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羡慕,我知道她们都在羡慕和忌妒,因为她们没有。我骄傲地对她说:“小改,你跟我玩我就让你戴我的彩虹毛线帽,戴着可暖和了。”小改子的眼神显出了不安,她在和自己斗争,我知道她是很想戴我的彩虹毛线帽子的,但是她又怕伙伴们以后不理她,她怕一个人的那种孤单,她还怕她的母亲对她的责骂。我继续对她说:“以后没人跟你玩我天天跟你玩,我把好吃的和好玩的都给你。”我已经看到小改子开始动心了,她的小脸被她心里的激动染红了,可是旁边的小铃子又说话了:“小改,你忘了你妈怎么跟你说的了?”小改子的脸由红变白了:“我怕我妈打我,我妈说不能和你玩,要是和你玩了我妈就不要我了,我妈说你是一个扫帚星,谁靠近你谁就会沾上晦气,沾上晦气就会招惹灾难。我妈还说你奶奶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手上多出来的那根手指给害死的。你妈也差点让你妨死,你长大后嫁了人也要妨你男人的……”
我猛然转回身去拼命地跑进爷爷的羊群中间扑到在地。羊向四处跑去,爷爷顾不得去赶羊蹲下身抱起我,我把那根多出来的手指咬在嘴里怎么也不肯放开。我感觉到咸咸的热热的一股液体在我的唇齿之间涌动,一种穿心的疼痛将我撕裂,我看到眼前一片尘土在飞扬,在那片飞扬的尘土里布满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