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们和大仙等人离去后,三哥面色惨白地从杨树顶上慢慢滑下来。
父亲损失了两棵能做檩子的老杨树心生恼怒暴打三哥并且还扬言要活活勒死三哥,亏得爷爷阻拦才让三哥幸免于难。
三哥却想不通,他偷回来的明明是杏树怎么就扯到杨树上去了呢。莫非那杏树真是天树而要灭掉那两棵杨树?难道那杨树真是妖树?若不是他,那两棵妖树还说不定会长出什么乱子来呢。如此一想,他倒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降妖除魔的好事。三哥虽然挨了打却觉着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甚至觉着自己身上有一种潜在的法力。
除掉我家的妖树,田家的女人还是不见好,她身上被大仙人抽出的伤痕都结上了厚厚的疤,人却越来越糊涂,以致于在一次犯病的时候一把就将正站在锅台前烧水的儿子按进滚烫的开水中。
男人气急攻心,瘫在了炕头,这一瘫就是一生。至此田家除了一个疯子再出一个瘫子又多了一个疤子。为了保住唯一身体健康脑筋不清的女儿,将她改名为小仙。小仙原本是叫草儿的。仙是为了沾上仙气,但又不能让那仙气太浓否则那大仙人如何好糊口,因此就在仙前加一个小字。有了这个小字就永远地让她排在了大仙人的后面。
一年后三哥为了泄上次挨打的愤竟然扒了小仙的裤子。
三哥被迫和小仙订下娃娃亲,“仙”是为了能沾上仙气,震住妖气。
三哥并没有因此得到教训。他出去割草时总是把草留下,将正茁壮成长的幼苗收到篮子里,上面再盖一层草。他除了撕毁别人家的苗子外还毁自家的。
在那个村落里生活的人们很少能吃到面食一类的东西。只有在过节日的时候才有可能吃到。也并非是每一个节日都能吃到,像端五节或过生日什么的就吃不到。一年中只有三个节日可以吃到面粉。第一个节日是七月十五。那天女人们会把面粉做成各种小动物,做馒头也要在馒头上面盘朵花。还要在刚蒸出锅时点上红点。那红有的是用红纸泡成的,有的是用颜料,竟也有用罂粟花的。孩子们每人至少能得到一个小动物。
母亲会把属于每个孩子的小动物集中起来放在铁锅里用柴火烤干了保存起来慢慢吃。
那年七月十五,大哥分到三个有花的馒头,二哥是一条鱼,三哥是一只猴子,四哥是一头羊,姐姐是一只狮子,我分到的是一只蛤蟆。
表面上我分到的最小,长得也最丑,但是妈妈却分给爷爷一个大面娃娃,妈妈知道爷爷最疼我,而爷爷也咬不动那面娃娃自然会把面娃娃给我。妈妈把面娃娃一蒸出锅就送到爷爷屋子里。爷爷知道妈妈的心意,她是让爷爷生火时烤,她生怕会被父亲发现什么。
可是当妈妈就要把那一锅小面动物烤干分给每一个孩子时,三哥却把它们偷偷拿去送给小改子和小铃子她们了。妈妈又急又气却又舍不得打三哥只好一边落泪一边用玉米面做几个同样的动物。
八月十五是能吃到面粉的第二个节日。
那一天每人能分到至少三个月饼。
第三个能吃到面粉的节日就是春节,春节会蒸好多馒头。
馒头是给客人吃的,只有春节结束了,也就是过二月二的时候会把吃剩下的馒头烤干分给孩子们。妈妈虽然对每一个节日都很小心,但还是会给三哥偷去一些七月十五的小面动物、八月十五的月饼、春节时的馒头。他的这种偷,已是司空见惯。他偷别人家的也偷自家的因此村里的人拿年幼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哥十岁那年,四哥五岁。他常带着四哥出去玩耍,是因为四哥听话,可以任他摆布。那一年的初夏,三哥把四哥放在一只筐里,又把水和一些玉米面饼用衣服包了放在另一只筐里,用一根木头扁担挑起。爷爷问他做啥儿去,他却回说:“到南红泥湾割沙葱去,鸡快能下蛋了,回头给爷吃沙葱炒鸡蛋。”顺手拿了窗台上的一把断柄镰刀放在装水和吃食的那只筐里。爷爷冲着他的后背喊了一声:“是你自个儿嘴馋了吧?要割就好好用心割,可别连根拽了,不然明年就吃不到沙葱了。”说完又摇头到:“就你那性子,怕是割不了几根沙葱就跑回来了,拿水和干粮做啥用。你别又混几个小子出去招事。”
爷爷的话他或许没有听到,或许听到了只是装作没有听到。他在自己双脚扬起的一片烟尘中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声远去了。到了傍晚也不见他的影儿,家人就觉得奇怪。平时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的热情,今日却是说去割沙葱就一整天没了声响。莫非他转了性,真是割沙葱割上了瘾?爷爷就喊父亲去南红泥湾寻他们回来。天黑时,父亲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却还是没有三哥四哥的影子。父亲嘴里叫骂着:“那个喂狼货又不知死到哪里去了,还带走了四蛋。”爷爷急红了脸:“你在南红泥湾没寻到?”父亲压低了愤怒的声音:“爹,整个南红泥湾我都寻了个遍。连那野沙柳和野蒿密集的沙凹里都寻过了,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这三蛋越来越不像话,等他回来我非敲断他的腿不可。”爷爷摆摆手:“先找人要紧,找回来你也不许动粗,你爹养你这么大动过你一下没有。你张嘴就骂闭嘴就打,你以为你多能个儿,娃娃们都让你打骂怕了,连家都不敢回了,你还叫着要打。”
夜里三哥他们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出现……
三哥和四哥失踪了。
直到一周以后,方才有了他们的消息。那是村长从外乡带回来的消息:说三哥用筐担着四哥在那个乡里讨饭呢。
他常觉着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偷杏偷出了法力最后还偷回一个媳妇。虽然他不懂这个媳妇对他、对他的家人意味着什么,但他觉着自己非常地了不起。要知道在那片荒原上由于重男轻女的现象越来越严重,男女比例也严重失衡。村里的男人为了娶媳妇不惜冒险在田里偷种鸦片。而他不过是偷了几个杏子就偷回一个媳妇来。虽说损失了两棵杨树但还生出几棵杏树来呢。至于挨打,家里哪个孩子没挨过父亲的打呢。他想等杏子能卖钱时他会更加神气,说不定他可以再买一个媳妇回来呢。试想一下,别人找一个媳妇都困难重重,而他却能偷一个回来还可以再赚一个也说不定。他是一个多么不平凡的人物!
父亲原本是许诺改子妈让三哥和改子订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