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司言便带着萧笙一起去逛街,因为萧笙的坚持,司言背上了那个已经很破旧的书包,惹来了众人的注目,她原本有些别扭,可后来想想,等以后她的电影上映,走在路上大概也会受到无数人的注目礼吧,就当是提前感受了。
萧笙的心情不错,可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一句话老是说不完整,于是干脆用手比划,好在司言看得懂,这才没有产生交流障碍。
司言带着萧笙,给她买了几件衣服,又一起去咖啡馆喝了下午茶,这才准备回医院。司言本想打车过去,可萧笙不肯,偏要走路,她没办法,只好和她一路走回去。
两人相携着在雪地里踩着,听着鞋子踩进雪里的咯吱声,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司言侧过头看向萧笙,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恍惚间像是出现了另外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下雪天,可雪地里走着的是两个小女孩,她们衣着单薄,只好紧紧地搂着向前走。
司言觉得胸口忽然一窒,有些无法呼吸的抽搐,她拉着萧笙停下了脚步,紧紧捏着她的手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病早已经治好,这么多年也没有后遗症,可自从遇到萧笙之后,却屡屡抽痛,她暗想,等有时间怕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萧笙见司言脸色发白,忽然停住了脚步,急忙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又痛了吗?阿笙不痛,我给阿笙揉揉,揉揉。”
司言的瞳孔蓦地放大,眼前白光一闪,心中那块一直被禁锢着的地方似乎开始在蠢蠢欲动,有些她一直没有想起来的东西,似乎正在一丝一毫地充斥她的脑海,曾几何时,也有一个轻灵的女声说:“阿笙不同,我给阿笙揉揉……”然后便是柔软的小手覆在她的胸口轻轻揉着。
阿笙到底是谁?站在她面前的女孩,不是阿笙吗?自己又是谁?为什么她要叫自己阿笙?
司言觉得自己的腿脚越发软了,她几乎要站不住,几下便坐在了雪地,她蜷起了身体,一只手紧紧地抵着剧痛的心口,她大口地呼吸,好像如果不这样,就无法喘气一般。
萧笙一脸急色,看着司言的脸色愈发苍白,甚至有化为青紫的趋势,她就更急了:“阿笙别急,我去找人,找人救你!”说罢她就起身往马路跑去。
司言神智忽然一个清明,她朝着已经跑进马路的萧笙大叫:“回来,琦琦!”
琦琦,是谁?
司言有些怔然,让她清醒过来的是马路中间那刺耳的刹车声,还有旁人惊叫的声音。
她的胸口仿佛已经被人挖空,冷风过境,阵阵吹进她的胸口,冷得她只能哆嗦,一旦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那么被尘封多年的回忆便全都涌上了心头,原本不过是随风而逝的浮萍,如今却深深地扎了根,那些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记起来的童年,居然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
司言哭着大叫了一声,不顾胸口的阵痛,连爬带跑地扑到了已经满身是血的萧笙身边,抱起她的头大喊:“救救她,打120啊,求求你们。”她哭着低头看向她,“琦琦,琦琦……”
谁是萧笙?司言才是萧笙!
司言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眼泪一滴滴地掉落,迷迷糊糊中,她看见琦琦伸出血淋淋的手,触了一下她的脸颊:“阿笙,不痛。”
司言泣不成声。
萧笙从小就是家里的宠儿,父母宠溺,还是哥哥疼爱,但是她没有一丝小姐脾气,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真是个最可爱的小美女。
可这一切,全都在她八岁的时候毁了。
家里的公司一夜之间破产,父亲出去找投资,她非要跟着去,结果途中父亲意外死亡,只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无意识间,她已经进了孤儿院。
这是一个和家完全不同的地方,再也没有公主裙,再也没有精致的餐点,再也没有父母和哥哥的宠爱,没了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几乎没了一切。她几乎和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琦琦,一个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和她一样的年纪。
和琦琦交好是因为一次洗澡,她意外发现两人在左胸口处居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黑痣,小女孩之间的情谊通常来得很迅速也很没有理由。
萧笙一直很不适应孤儿院的生活,所以每次都会和琦琦说她从前的生活,琦琦对她的从前充满了期待和向往,终于在一个下午,两人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偷偷逃出孤儿院,去找萧笙以前的家。
那天之前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了,这是雪后的第一个晴天,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在路边走,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萧笙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可没想到她居然忽然发病,当场就痛得捂着胸口蹲了下去,琦琦吓坏了,想去找人救她,可没想到刚刚走到路中间就有车子飞驰而来,萧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冲了过去将琦琦推开。
倒在血泊里的成了萧笙。
琦琦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完全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从车里跑出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看着她急急忙忙地将萧笙抱起放进了后座,然后又奔驰而去。
那个女人,就是年轻的司韶。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路上只剩下了萧笙因为车祸而留下的一滩暗红的血迹,还有血迹里那一只崭新的书包。她眨了眨眼睛,爬了过去,不顾会沾染上血迹,紧紧地将书包抱在怀里,然后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琦琦被孤儿院找了回去,却因为那个事故失去了神智。大家都开始叫她傻子。
自从孤儿院的院长逝去之后,再没有知道,琦琦是谁。
向晚找去的时候,只知道琦琦附和萧笙一切的特征,便将她带走了,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却没想到琦琦居然只记得萧笙,而且,那么多年以后,她居然还能再见到萧笙。
故事并不长,可司言回忆起来之后,却觉得那样窒疼,那颗好不容易痊愈的心脏,也疼得让她无法呼吸。
直到坐在医院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司言还一直处于呆滞状态,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是萧笙,那么,她就是祁煜的……
司言捂住耳朵,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敢去想,真的不敢去想。
手术中这三个字一直亮着,司言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个无底洞中慢慢下坠,没有一个可以让她着陆的地方,到处都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祁煜赶来的时候,只看见那个颓废地坐在长椅上,胸口全是血迹的司言,神经一紧,忽然觉得有些迈不动步伐。
他缓缓走到了司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司言……”
司言感觉到一股阴影笼罩了她的身体,她木木地仰起头来,盯着祁煜好一会儿,然后站起了身,她咬了咬唇,极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可是失败了:“对不起……”她话才刚刚出口,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倒进了祁煜的怀里。
祁煜紧紧地搂住她,低头看着她胸口暗红干涸的血迹,抿了抿唇,叫来护士,帮她安排了一个病房。
手术进行了很久,整整有五六个小时,可却还是没有迎来好消息。祁煜听着医生对他了一大堆的话,可他只听清楚了几个字,“脑部受创严重……植物人……”
祁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着萧笙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他知道不能怪司言,所以他怨怪自己,怪自己才找到她没多久就将她一脚送进了半个地狱,如果他不去找她,是不是她现在还在孤儿院里好好地存活着,至少,不会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再也睁不开眼睛。
萧笙被送进加护病房,她还需要观察期稳定之后才能转到普通病房,祁煜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怔怔地看着病床上那个身上插满了管子,头发被剃掉,裹了无数层纱布的女孩,心里泛起了无边苦涩。
司言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了,一醒来,她就感觉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正抓着自己的,她想抽开,却听到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说:“言言,醒了?”
这是司年的声音。
司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司年满脸的关切和心疼,眼泪不知不觉就涌满了眼眶:“老头子……”
司年起身,俯身抱住了她柔声安慰:“好了,别哭,没事儿了。”
司言默默地流泪,直到把他的衣襟全部****,这才离开了一些,哽咽着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司韶的女儿?”
司年神色一怔,不觉皱起了眉头:“你想起来了?”
司言别过头:“如果我不想起来,你们要瞒我一辈子吗?”
司年觉得有些心疼,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真心把司言当成亲外孙疼的:“不是故意想瞒着你,言言,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地活着,既然想不起来,那也就不去逼你想,我们是想顺其自然的,当然也是存了一点私心,司韶没有孩子,当初她开车撞到你之后才发现你有心脏病,带着你到国外医治,慢慢就有了感情,她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的,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