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前方战事出现火炮。”
兴圣宫正殿,右丞相燕铁木儿禀奏。
“火炮?!”
太后悸动一下,目光凝滞,眼眸闪过一道不安。
“贼首刘福通举义旗,颍州百姓蜂拥蚁聚,行兵北上,捣亳州,与伯颜平章大战于豫南平原。平章联兵地方汉军李思齐部下军马迎战,不敌,东奔大横山,幸遇江北行省平章察罕帖木儿引兵驰援,方解兵祸。”
太后展颜,耐听燕铁木儿报军情。
“义军攻占汴梁,开仓放粮,周边数万饥民蜂拥而至,更是势不可挡。”
太后眉睫轻颤,目光闪动。
“万幸!……此乃太后英明,及早组建了探马赤军。烽火万分紧急之时,主帅唐其势率领两万探马赤军火速南下驰援,过黄河,与两万辽阳兵马会合。雄兵四万,精兵强将,从汴梁北面大势压境。”
“辽阳军?……两万?”
太后狐疑地问。
“禀太后,太尉纳哈出自擢升中书左丞相后,一直寻思效力帝国。今大都南境起烽火,纳哈出左丞主动请兵两万,火速驰援。”
燕铁木儿振振有辞,刻意露出和颜表情,说一番左丞相的好话。实则,他以掌管军权的右丞相身份命令纳哈出千里调兵,想借以折损辽阳兵力。
太后不语,眸中闪着颇有些欣慰的光芒。
“秉承太后仁政治国之道,探马赤军主帅并未主动用兵,为防东路大军铁骑伤民,造成无辜杀戮,派探马飞报伯颜和察罕帖木儿一北一东,两路大军包抄合围,造佯攻假象,驱义军离群脱逃。至上计谋,兵马未动,义军大势退去。唯贼首刘福通领四万死心追随者,西进陵川。”
燕帖木儿说话时,目光不离太后。
“兴不起什么风浪。”
太后捡燕铁木儿的一句旧话,故作镇定,扮一副平淡无奇表情。
“太后,……镇南王,已过吕梁关。”
“喔!……过了黄河渡口。”
太后语态和缓,眼眸却深幽冷凝,手掌捏紧了坐榻椅把。
“镇南王于东面驻兵降州,刘福通于东面驻兵陵川,正北六十里的沁州,行省平章孛罗帖木儿步兵防守,三军形成犄角对峙之势。”
“对峙?!”
太后整个人的心被搅动起来,凝住眼目,脸绷得紧紧,语声忌怒。
孛罗帖木儿手中不足三万兵马,根本不敌镇南王和刘福通的两路军马,何为犄角?何为对峙?太后当然信不过。
“禀太后,沙场战事万变,义军西进陕西,想必是要联手镇南王。军情火急,唐其势与辽阳兵马主帅阿剌辛答立即改变战术,策马扬鞭,飞骑驰援陕西,七万雄兵先行牢牢控制住喉舌之地的冀宁,镇南王,贼首刘福通,不敢用兵。”
太后松一口气,抬头仰望朱顶楼台。
旁站的阔里吉思使一个眼色,两宫女近前奉茶。阔里吉思再微微点头,燕铁木儿定了定神,眼角迅速扫过太后冰冷面颊,慢声道:
“太后,义军……火炮……,伯颜三千兵马死于火炮。……火炮不净,义军联手镇南王兵马,恐怕大都蒙古军也难敌。”
燕铁木儿把矛头再次引向镇南王。他始终牢记着御史大夫马札儿台“未必来犯”这句话。若镇南王把匝拉另有他图,只因大兄梁王壮烈紫荆关。那此仗,大都重兵压下,察罕帖木儿和伯颜平章大军包抄合围,便可逼镇南王兵马和刘福通义军至黄河边,一举拿下。儿子唐其势再来一个刀弑镇南王于马下,便可彻底解除心头后顾之忧。
“哼!镇南王,摆什么威风。”
太后不悦,口出不屑的蔑视话,目光转向阔里吉思,慢声道:
“宣怯薛长脱脱。”
阔里吉思转身,太后又道:
“宣御史中丞。”
“谢太后。奴才明白,宣怯薛长脱脱和御史中丞觐见。”
说完,阔里吉思转出宫门,吆两名内廷侍卫,乘快马出了兴圣宫。
……
廷堂再见燕铁木儿,忽剌台仍投予刚毅不卑的眼目,目光微带冷峭,随怯薛长脱脱跪拜太后,静听太后口谕。
“帝国不幸,北境烽火,丞相燕铁木儿纵马疆场,剿灭北军。时,南又起尘烟,镇南王兴兵北上。借机,贼首刘福通举义旗,百姓蜂拥蚁聚,乱我中原。今探马赤军两万精骑已至冀宁,与辽阳军马同道,正南下沁州。南北两路大军对峙,战火一触即发。想我弘广大元帝国,始祖忽必烈以降,忠贞爱民,战事,于国于民,乃不仁之举。”
太后淡然垂下眼睛,翻开茶盅碗盖,轻轻拨弄几下,浅浅啜一口,眉毛拧得更紧,脸露意味深长的表情。
“今,战事要急,钦令怯薛长脱脱,领五千怯薛歹南下,和为贵,诚服镇南王为至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兵。”
燕铁木儿眼角突闪不安,怔怵道:
“镇南王来势凶猛,义军火……火炮……”
没等燕铁木儿说话,太后接过话茬儿。
“农民军,饥食者矣。……钦令御史中丞忽剌台,你配合户部大司农,拨出钱粮,匡助贫苦百姓,多些安抚工作。……对了,”太后自个伸手捶了捶肩背,像是随意记起一桩小事一样,慢声细语却又字字清晰道,“据报,农民义军有火炮,卿等救济灾民时,不防做些查探。”
怯薛长脱脱和御史中丞忽剌台得令太后,当即跪谢领命。
太后称制朝廷,一席话,稳妥定夺军国大事,彻底打乱了燕铁木儿的私谋。
“太后分明记着马札儿台的话,镇南王世家忠贞爱国,不会兴兵来犯。她把忽剌台搬出来,挑明要在镇南王面前摆出真诚,为脱脱说服镇南王退兵铺搭一块实实在在的垫脚石。至于命忽剌台查探义军火炮之事,太后表面轻描淡写,而从其字字清晰的语声可知,火炮其实最让她放心不下。”
燕铁木儿眼中闪过一抹不安阴云,双掌手指紧紧绞捏着,暗叹:
“太后,步步心机之人!不谋万全,只怕我这个右丞相,也要被她踢出宫门。”
此时,燕铁木儿突然记起了嗣皇妥懽帖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