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不适合谈政务,在宣觐陈平的同时,秦胡亥也离开了此地移驾芳菲宫,这是洛阳唯二的帝宫之一。
芳菲这一词出自《九歌·少司命》中的:“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明显的楚地风格正是先君始皇帝为自己的发妻、长公子扶苏的生母,昌平君熊启之女、故秦王后芈予所大兴土木而营建的。
只可惜芈予福薄,没命看到夫郎混四海于一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也因如此,华夏第一后的名头被芈南摘走了。
不过说来也是醉了,芈予按辈分则是芈南的堂姐,这么想,秦胡亥叫始皇帝一声姐夫也未尝不可。
胡思乱想之际,景夫带着一身明显迥别于其他人服饰穿着打扮的陈平走了进来。
揖礼落座,秦胡亥上下打量着陈平,嘴角不由得露出愉悦的笑容,当初既然机构名字叫做锦衣卫,那么又怎么能少的了锦衣卫的标志性装饰呢?
于是在二世皇帝的亲自叮嘱下,少府下属的御府、尚冠二衙日夜忙碌,终于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赶造出来一批不知道是哪个胡人部落的衣冠。
大红蟒衣,飞鱼服,戴乌纱帽,束鸾带,这些本应该出现在一千多年以后的饰物,如今却都穿在了陈平身上,先秦的质朴,与宋明的奢华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平很美,且并不是那种男子的阴柔,而是更偏向于女子的英气,秀雅绝俗,气若幽兰,秦胡亥敢说陈平若做女装容貌并不亚于戚姬,也难怪历史上会让匈奴阏氏醋意大发。
大红色的飞鱼服映衬着陈平原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更加如出水芙蓉,所谓制服诱惑,秦胡亥今天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果然,男人好看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今人诚不欺我也。
被皇帝陛下以一种贪恋神色看着,陈平极其不自然,他不由得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帝灼热的目光。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秦胡亥见陈平窘态,轻声开口道:“陈卿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略显轻浮的话语若是换做贵族士人怕是受不了如此大辱,拂袖而去算是脾气好的,血溅三尺亦是情理之中,但陈平不在乎,只要能光大门楣,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让陈平疑惑的是,大秦皇帝难不成好龙阳之癖?
“陛下。”被这么一直盯着看,时间长了陈平再也安耐不住,他起身作揖道:“臣有要事禀于陛前。”
经陈平这么一打断,秦胡亥也回过神来,他忙收回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恢复正常神态,开口道:“是为赵国一事?”
“武臣之姊于军中辱极李良,臣以遣间者入李良军中游说,想来赵国内乱不远矣。”陈平汇报道。
“公子歇呢?”秦胡亥问道。
“已使人接触,歇愿为我大秦屏藩,仿齐国故事。”
“善。”秦胡亥夸赞道:“使赵人相残为祸赵地,卿首功也。”
“职责所在,臣不敢领功。”陈平谦逊道。
“李良某乱,但寡人却不想赵人只有一个王,武臣或可死,但武军不能败。”秦胡亥思索道:“寡人要让赵人知晓,一统的好处。”
“臣明白。”秦胡亥在想什么,陈平很清楚,他说道:“臣即刻返还邯郸,为武军谋。”
“陈卿有昔日郑公孙阏之貌,武貉不过乡野粗妇,倒是委屈卿了。”秦胡亥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武貉的画像他有看过,虽配不上陈平但也是美妇一个,想着陈平为了大秦夜夜负重前行,过度操劳,皇帝陛下又怎么不唏嘘一二。
“劳陛下挂怀。”陈平很认真地说道:“臣不委屈。”
……
平复了一下想打人的冲动,秦胡亥深吸一口气,道:“易水一战,燕军以弱胜强,臧荼名声大噪,如此看来,燕地只有韩广一个王,是不是少了些?”
“臣明白。”
“齐人孙武子有言:‘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是故东方之间者事,寡人不吝钱帛,百金以下,卿可自支取于少府,所用者何,亦由卿自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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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带着皇帝陛下极大的信任离开了,空荡的大殿里,秦胡亥正对着舆图思索,有这么一个人,尉缭不重视,陈平不在意,但秦胡亥知道此獠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秦胡亥的手指在绢布上滑动,终止于扬州四川郡沛县,这里目前还没什么动静,要不要提前找人干掉刘季?秦胡亥犹豫不决,这个想法他想了很久,一直没行动的主要原因就是干掉一个刘季有用吗?反之留着他,秦胡亥起码还知道其优缺点。
“景夫!”看着看着,秦胡亥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寡人诏,令锦衣卫指挥使陈平,密切关注沛县刘季,告诉他,一个刘季远比武臣、韩广要重要的多。”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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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四川郡,沛县。丰邑中阳里。
远郊并不肥沃的土地上,一小妇人正辛勤地劳作着,在其身旁,大一些的女童帮忙除草,小一些的稚子也在用胖乎乎的小手翻弄着坚硬的土块。
倘若是千年以后,有一个叫白乐天的人路过此地,怕是要不由的感慨一句:“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但此时并没有香山居士前来怜悯,有的只是周遭闲汉们时不时地言语戏弄,冷嘲热讽。
秦法不允许私斗,更不允许私刑,正因如此即是于小妇人想熟之人想要帮衬一二,也无法使嘲弄之人闭嘴。
小妇人应是已听了习惯,她毫不在意,累了就坐在田垄之上,看着两个孩子肆意地玩耍者,至于丈夫,已许久不曾见到,怨乎?恨乎?或许早已麻木。
当初父亲以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这么个理由执意将自己嫁给刘季,如今多年以过,年不惑的丈夫出路在哪?
小妇人不知道,她甚至都不去想,相熟莫过于枕边人,丈夫是什么样的小妇人最清楚不过,哪怕有一天出人头地,亦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发妻之好。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日落而息,小妇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并不富庶的家中,刚刚安顿好孩子还未来得及生火烧饭,一个醉醺醺的身影就踉跄地走了进来。
“季哥儿。”小妇人回头,双眸中有惊喜有委屈有欢欣有激动,然而还不待她一诉衷肠,那个被称为季哥儿的男子就打着酒嗝开口道:“娥姁,备酒菜来,吾家兄弟十人来客,当不醉不归。”
“好。”小妇人一愣,最终还是点点头应道:“季哥儿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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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夫妇,刘季视妻子于无物,这一点,秦胡亥自认为比他要强的多,洛阳美人以千计,但出来久了,他还是很想念芈南。
灼火跳跃闪烁,欲后成圣的皇帝陛下厌恶地摒退了屋中的美人们,独自一个人靠在凭几前,这一刻,秦胡亥无比怀念二十一世纪,那里有手机有电脑,可语音可视频。
长夜漫漫,但妻子不在身边,秦胡亥摩挲着光洁的下巴,他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芈南召到洛阳来。
“陛下,邯郸隗侯请见。”景夫的声音打乱了秦胡亥的思绪,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道:“宣吧。”
“唯。”
隗状是来拜别请辞的,离开洛阳的目的地是山阴郡,秦胡亥一直都没忘了自己的大敌是谁,对于江东项氏,一般的间者皇帝陛下不放心,思来想去,最后秦胡亥决定派隗状这个老阴逼去会会范增同时也竞聘上岗一下项王的亚父。
正事聊完后,秦胡亥叫住了想要告退的邯郸侯隗状,他腼颜道:“寡人想南姬至洛阳,然苦于无正当理由,隗卿多谋,不知可否教寡人?”
秦胡亥的话听的隗状一愣,他呆呆地看了皇帝陛下好一会,才哑然而笑道:“陛下这是思念发妻了。”
“然也。”秦胡亥羞涩道:“寡人也许久不曾见到皇后了。”
“这有何难。”隗状出主意道:“陛下以大河泛舟粮秣援齐,今河洛粮少,当诏书令关中补运,至于押解之人,兹事体大,皇后亲至,也未尝不可。”
这理由奈斯,秦胡亥颇为兴奋地说道:“隗卿之言,寡人深以为然。”
“陛下已年有十五。”隗状关切道:“当以子嗣为重,此乃社稷之根本。”
“这是自然。”秦胡亥点点头,隗状说的有道理,毕竟自己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的,要是没个儿子,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公子扶苏他们?
“臣此去江东,一别经年。”隗状道:“望陛下保重。”
“寡人知晓。”秦胡亥道:“他日隗卿北还之时,寡人当携朝臣灞上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