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孙立于宴宾楼摆宴,酬谢登州文武同僚,由于本州都监出缺,孙立倒成了这武人中的魁首,至于来宾则多是军中的下属,府中的吏员,职位身份皆不及孙立。由于知州并没有如约出席,那么的本州通判,附郭的蓬莱县令、县丞等一干文臣,自然也就不会给他这个武夫的面子了。其他两营禁军的指挥使,好像对孙立越级提升,是颇有微词,现在正到处宣传孙立是因为贿赂上官,才受提拔,既然都已撕破了脸来闹,自然不会过来捧场了。孙立也不会强求这些,他们不来自己倒还自在些,最后只是花了份儿大价钱,购得两件玉器,送给程知州表表心意也就成了,至于其他人,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好。
孙立其实并不善于应酬,与这些人饮宴,又那能比的了,与兄弟们一起吃酒来的爽快,说了几句阿谀,听了一些奉承,孙立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人如果是喝得闷酒,酒气便往头顶上冲,孙立觉得头晕的厉害,便让孙新、祖士远他们继续作陪,自己则跑出去透一口气。一出酒楼大门,就看到在街对面,有一个卖茶汤的摊子,便走了过去,坐到了座头上,对店主人家说道:“店家,先来碗浓茶与我解酒。”那店主也看到孙立是从对面宴宾楼里出来的,便打趣道:“怎么,那宴宾楼也有断水的时候,看来今天是我运到了,平白让我赚几个好钱。”说着便把一碗茶水端给孙立,孙立也不理他,仰头“咕咕咕”的一口气给喝完,吐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精神不少,擦干了嘴,就坐在那里四下处闲看,这一看,不想竟看到一个熟人,连忙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小满兄弟,我在这儿呢!”
来人便是当日与孙立一起出城的小满,此次设宴,孙立还专门让人去请他,刚才在里面没有看到他的人影,还寻思着他为什么没来,还准备找个机会去探望他一下,不想却是来迟了。孙立说道:“兄弟来的也太迟些,走,赶快和我一起进去。”可是小满,却没有动的意思,只是对孙立说道:“孙大哥,哦不是,该叫孙团练了,我来了也有一会儿了,一直就在这儿等您,您能想着让人去叫我,我真的是很高兴,里面那个场面我不太适应,所以就想在这儿等您出来,也好道个恭喜。”
孙立瞬间明了,现在里面多是他的上官,他这性格又是个腼腆的,自觉位卑人轻,担心进去被人奚落,倒落个尴尬。于是就对他说道:“是为兄的考虑不周,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酒,忒不畅快,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先进去安顿一番,稍后咱们还有家宴,那可都是些实在的兄弟,到时咱再详聊。”见小满还要推辞,孙立又强调道:“可不能再闪我一次了,要不以后还怎么做兄弟呢。”说完也不顾小满的阻拦,径直就往酒楼走去。
进去之后看到的众人,醉酒的哭喊笑骂,没醉的也假意糊涂,诉说着不公与辛苦,真可谓是酒入愁肠,便可见人间百态。见众人都也吃喝的差不多了,孙立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还给众人备下了彩缎,当作礼品,众人推让一番后,也就笑纳了。待宾客们走后,孙立对孙新说道:“兄弟,去多带些酒肉,咱弟兄们回家后,再好好吃上一顿。”孙新自然明白哥哥的意思,便笑呵呵的去办,孙立则跑了出去,去找小满,见他还在那里等候,就招呼道:“兄弟,进来帮我进去拿东西!”
“哎!”小满答应的也是痛快。
果然回到家中吃酒,那才叫做享受,不一会儿,弟兄们就吃得七倒八歪,胡言乱语起来,小满此时也不见了拘束,频频与诸人闹酒。只是不想他那小身板倒是个能喝的,孙立几人竟然没个是对手的,待酒喝得差不多时,孙立对小满说道:“怎么样,有意思吧?”“嗯!”小满自然知道他要问啥,就点头应承着。孙立接着说道:“这两营厢军也算是开营了,你就辞了那放马的差事吧,过来与我做个亲随怎么样?”可小满却面带犹豫的说道:“谢团练照拂,可我只会养马,也喜欢养马,就不给团练添麻烦了。”“团练也是你叫的,叫大哥,就这点事麻烦个屁,现在没马,不代表以后也没马,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先辞了职事,便来营中找我。”孙立不容反驳的决定道。“那就一切都听大哥安排。”看孙立怎么坚持,小满也就答应了。孙立见此这才开怀,“哎,这才对嘛。”
弟兄们正吃得嘴滑,猜拳、行酒令,闹得是不亦乐乎。这时乐氏身边的女使走了进来,对孙立说道:“官人,门外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说是咱们死去护卫的遗孀,要求见官人,听说好像有什么冤屈,想要您能为其做主,所以夫人让我过来报与官人。”孙立听说是死去护卫的遗孀,便不敢怠慢,对女使说道:“先把人请到客厅,我这便过去。”又安顿杨林、邹渊他们继续,自己先去看看,随后就会回来,众人起身都要同去,孙立却是不许,说道:“都吃成个这般模样,出去吓着人家怎么办,我自己去就行,有事自会与你们商量。”众人听闻这话,相互看看,果然是吃的狼狈,就是一阵大笑,也就作罢了。
孙立移步来至前厅,看见乐氏正陪着那个民妇说话,可她只是一个劲的抽噎着,话也讲不清楚,两个孩子都有五六岁模样,正拿着果子吃,倒是安静。这时那个民妇,也看到孙立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地当,嘴里直哭喊着“冤枉”,把两个孩子也吓得哭了起来,一时间厅里哭闹声一片。唬得孙立赶忙跑了过去,低声劝慰,“大姐莫哭了,把事情先说清楚,我们也好着力相帮呀!”乐氏也在一旁搀扶,并劝道:“没事,先前不就说过,家有难事就来张口,我们孙家是不会不管不问的,你还是先把事情讲清,好让我家官人知道,该如何帮你。”那民妇,这才稍减哭腔,断断续续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出来。
原来她是商队护卫贾七的浑家,娘家姓王,家里面上有公婆下有幼子,丈夫只有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原本一家只靠着公公和丈夫与人帮佣过活,生活甚是拮据,后来也是为了多赚些钱,就投到孙立家做了护卫,不想却死在了清风山下。得知丈夫死讯后,她是已然绝望,这一下子,不止是夫妻间阴阳相隔,更重要的是,这可算是断了他们全家人的生活来源,自己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思,只是可怜孩子幼小,下不定决心。这时孙新来了,带来的四百贯钱,足以将孩子们养大,为二老送终,这一家人就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可是无情的命运好像不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们一家,刚拿到了银钱,还不到三日,邻村的毛大官人就找到了家中,说是他丈夫贾七,生前欠下他一笔银子,如今已是到了时限,连本带利六百六十贯,但顾念他家刚死了当家人,利息就不要了,只要本金六百贯就行。她哪里会信这番话,贾七是个什么样的人,毛大官人凭什么会借钱给他,还是这么大的数额,他在生前也从未提过此事。可现在是人死不能对证,于是这官司就打到县里,毛大官人当堂拿出,贾七生前所立的借据,审案的孔目看后,判下字据有效,她家当速还毛大官人铜钱六百贯,她公公情急喊了两句“冤枉”,就被以咆哮公堂论处,脊杖二十,公公年迈,这一下,就等于去了半条命。她实在是走投无路,就想起孙新曾对她说,若有难处可来相寻,于是就跑到这里来哭诉,希望孙立可以做主。
“真是岂有此理!”孙立听到,世上竟有如此恶人,专行欺贫压弱,顿时是气炸肝肺。看着还在哭泣的民妇劝道:“大嫂也勿需烦扰,此事若是当真,你就全看孙立。”又对乐氏说道:“我这就去看看,这毛大官人是个什么样的畜生变得,竟如此狠毒,你让孙新去延医问药,先设法救治她的公爹。”说完就快步,走出了家门。
乐氏见他满身酒气,怕他惹下祸端,忙跑到后院去找孙新他们。孙新众人还在闹酒,一听乐氏所言,顿时就炸了,都跳起身来,嚷嚷着要去帮孙立,顾氏最是性烈,大叫道:“这是哪个昏头鬼,讨食也不看家门,竟敢拨撩我等,今天趁着酒性,定要杀他满门,才能泄愤。”只有祖士远还算清醒,是连忙劝道:“各位,都先不要焦躁,先找到东翁再说。”
众人拿上兵刃,直追了两个街口才看到孙立,顾氏当先叫喊:“伯伯,可问得那贼家住那里?”孙立见她手拿双刀,满脸的杀气,不由气道:“胡闹,你还要当街行凶不曾,回去看顾你嫂嫂要紧。”又对众人说道:“你们跟来做甚,当真要杀人放火不曾,快给我回去。”见众人都不敢言语,就又吩咐道:“既然来了,祖先生就与我同去打听一下这毛大官人的跟脚,孙新你快去找人,救那老丈,其他人都在庄上等我,不许乱来。”
在衙中找了几个相熟的打听,只探查出那孔目与王通判的关系非浅,平日里在衙中也算是个跋扈得,至于毛大官人,好像是与这孔目有亲,所以才卖力帮他。了解了缘由之后,孙立他们便回庄中与众人汇合,这时孙新已把那妇人一家接到了庄上,老丈也得到了救治,但是伤的较重,年岁又大,怕是挺不过这几日了,众人听了此事之后,又是一阵气恼。
“毛仲义,”孙立嘴上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想着,这名字倒是熟悉,毛太公的独子,也就是这一家子,为了讹诈一头死虎,生生将孙立一家,给逼上了梁山,本以为,这一世有了自己,这事完全可以避免,两家也不会再有交集,现在看来终归是有这场缘分呐!
这时解珍开口道:“毛仲义,我倒认识这人。”众人一听,就都看向了他,解珍接着说道:“这毛家也算本地的大户,有些势力,那毛仲义没有别的营生,只是在家中读书,也考过两次秋闱,皆不得中,每日里只与城中文吏、书生们厮混,他还有个姐夫是州里的刑案孔目,因此乡里人家都不敢招惹他们。”小满这时接了话道:“刑案孔目叫做王正,平日里贯会敛财,很受通判的看重,在衙中倒也说得上话。”
祖士远听他们二人把话说完,略一思量,便开口说道:“这就对了,他们仗着衙中有人,便想强行侵吞别人的家财,但现在案子已结,衙中上下肯定已被他们打点过了,再去告官怕是无用了。”
孙立向祖士远问道:“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吗?”
祖士远却回答道:“那就只能找比官府还大的了。”
杨林趁机插话道:“难不成,还要上京告御状不曾。”
祖士远说道:“有些时候,除了官家,这人言也能大过官府。”说完便把众人招呼到了近前,如此这般的定下计来。孙立听后也觉得此计不错,舆论的压力,从古至今可都是,杀人于无形的超级武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