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史文恭对师门的感情尚为深切,孙立便将他扶起,细说了自己在相州的事情。史文恭的这双眼,已是泪迹难干,他边听孙立叙述着周侗的近况,边自责自己愧对恩师的教诲,真是不当人子。
而就在这时,周围的兄弟们才缓过了神儿来,纷纷涌上前来,恭贺他们师兄弟团圆,晁盖更是兴奋,上前一把抓住史文恭的手臂,邀他到聚义厅中一叙,稍后再痛饮一番这他乡遇故知的喜酒。
毕竟这也是大寨的寨主,史文恭为人就是再倨傲,被人家这样的看重,也难免会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所以他对晁盖的态度,也还是尊敬要大过于亲近的。
可孙立觉得,史文恭、晁盖他们两个可以相处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是非常的满意了。
按原著所记,也就再有一年多的时间。段景住盗取了宝马“照夜玉狮子”后,本欲上梁山献给宋江,却在路过“曾头市”时,被那曾家五虎夺去。宋江在得此消息后,就派戴宗前去探听情况。而戴宗回报称,曾家五虎誓要与梁山作对,定要捉尽晁盖、宋江等人才肯罢休。
晁盖在听闻了他曾家这无礼之举后,大怒之下不顾宋江劝阻,当即点起了二十位头领,率领五千兵马,要亲自下山征讨。
而在抵达曾头市后,两军也是混战良久,双方各有损伤。不得已,曾家的军丁都退回村里,梁山人马也各归寨中。可在之后的一连三日,曾家却始终不肯再来应战。直到第四日,有两个僧人到晁盖寨中投拜,自称常受曾家欺压,愿为晁盖带路,助他剿平这曾头市。对此事,晁盖是深信不疑,不顾林冲谏阻,就要亲自前去劫寨,结果中计遇伏。率军夺路而回时,他又遭到乱箭射击,被一箭射中面颊。而此箭还是一枝药箭,上面刻有“史文恭“三字。
林冲等人送晁盖回山不久,他便毒发身亡,临终留有遗言,称“哪个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泊主”。但宋江在公布遗言时,却改为“如有人捉得史文恭者,便立为梁山泊主”。所以后世才有人认为,晁盖并不是被史文恭射死,而是有人在故意栽赃于史文恭,为此还争议不断。
而在此之后,史文恭就成了梁山众将为晁盖复仇的目标。到后来吴用定计,命曾家叛将郁保四引诱史文恭自来劫寨,以至于他误中“番犬伏窝”之计,被梁山擒获,剖腹剜心而死。
所以,要是没有孙立的从中干预,这两人可是宿命中注定的死敌!
在这一番相互推让过后,晁盖便引着众人往山上走去,至于什么查点马匹数量这些琐事,自有王伦他们去办理就可以了。
也是因为知道了史文恭与孙立的关系,众人就都很识趣的,故意错开他们一段距离,好让他们可以尽情的聊些师门中的闲话。
史文恭在离开师门之后,先是在河北的边庭待了几年,可一直都没有找到什么出头的机会,甚至连日常的生计都快,无以为继了。好在他这身勇武的名声已经传扬开了,才有了像曾家这样的大户来寻他做自家的武师。不过这曾家对他也真是不错。而对于这一点,孙立也自然是相信的,曾家能把段景住所赠的宝马让他来骑乘,就足以看得出这份礼遇了。
也是为了缓和这低沉的气氛,也不想再聊这艰辛的过往,孙立就打算岔开话题。指着那个与他们同来的壮汉向史文恭问道:“那位兄弟的身姿可是不太常见呀!应该不是个寻常人物吧?”
史文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认清了是哪个之后,便说道:“这人名做郁保四,祖贯就在青州,本是个绿林人物,因为与曾家交好此次特来沿途护送。他因身长一丈,腰阔数围,又擅长步战,一杆宽刃长刀使得是出神入化。人送绰号险道神。”
“原来是掌旗官呀!”在知道了那人的由来后,孙立也就没什么兴趣了,转而又聊起了曾家的事情。而史文恭对他这个师弟倒是信任的紧,竟然没有一点避讳,将自己主人家的底细,交代了个干净。
这位曾长者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虽说是久在中原,可对故国的事情还是情有独钟的。前些年听到完颜阿骨打起兵,曾几次派自己的儿子深入辽地去联系金军,以期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现如今,金、宋两国交好,他更是明目张胆的招募兵丁。甚至还直言不讳对史文恭说到过,一旦金主南下,他就要立刻起兵响应攻入辽地,到时候,这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而且,他那几个儿子对此事也是十分的看重,和史文恭学武时真是异常的用功。可以看得出,这些年轻人都是怀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决心。
“师兄对这金国又了解多少呢?”孙立见史文恭对这曾家谋逆的举动好像还挺认同,就想探探他是不是也有这叛国的心,也好早做打算。
“金主阿骨打真雄主也,师弟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这国号定为金吗?只因他称帝时对群臣说起,辽以镔铁为号,取其坚也,可镔铁虽坚,终亦变坏,唯金不变不坏。于是他以大金为国号,只望其永远不变不坏也。”
去年五月,金主阿骨打,率兵夺取辽国重镇黄龙府。这黄龙府可不是寻常的地方,它是辽国重要的国库所在,经济之命脉。金主在建国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占据黄龙府,足可称其眼光毒辣。
但是黄龙府防御完善,守备坚固,若要强攻硬取,一旦辽兵增援就会腹背受敌。因此那金兵主将完颜娄室就定下了,围点打援之计,就是围住黄龙府,扫清其外围,歼灭其救援之军队。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城内辽国兵将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是弃城而逃。
得知黄龙府失守的消息,辽国皇帝是亲率七十万大军来讨,几乎是倾其全部国力,企图以一战来定乾坤。可那阿骨打就只有两万精兵,但在他的眼中,虽然辽兵数十倍于金,又来势汹汹,但却皆是乌合之众,庸将怯兵,不足为惧。于是要主动出击,决定与辽军决一死战。
两军交战后,金军将士个个冲锋在前,杀出了条条血路,辽兵因有人数之忧,倒也能抵挡。可正当两军相斗正酣时,辽朝的内部却出现纷争,辽国皇帝也只好回军自救。而金主却抓住了良机,是紧追猛打,终于在“护步达冈”追上辽军,与辽军短兵相接,左右包抄,致使辽军大败。
“此役不光能显示出他阿骨打,这超常的胆略和杰出的军事才能,也足以证明这天意已倾金地,金主灭辽只是时间问题。”
看起来他史文恭,确实是很受那曾家的看重,就连这样的机密事也与他相谈。不过这也更让孙立担心,深怕自己的这位师兄成了走狗汉奸,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取了他的性命,也省得他有辱师门清誉。
于是孙立就准备变相的敲个警钟,“师兄,那位金主要是真有如此宏略,在灭辽之后,会放过我大宋黎民吗?”
史文恭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道:“师弟多虑了,现如今金、宋两国盟好,同谋辽国,那赵良嗣几次涉海赴金签订盟约,只要为官家取回燕云之地。就连凌州、青州官府在知道曾家是金国子民后,都是甚为厚待,常派子弟前来结交,又怎会在突然间就交恶呢!”
孙立从他这番说辞中就能看出他是个没有大略,和远见的人,不过当今朝堂也多是这样的想法,又怎能去苛责他这草莽之辈呢。不过既然他没有这实在的恶念,孙立就一定要为他点明此事,再怎么说,这毕竟也还是同门的兄弟吗!
“国家之间最不可信的就是这盟约,师兄可曾想过后汉三国,为何会归于晋朝吗?盟约就是雄主们吞并天下的手段与工具,更何况还是与异族签订,无异于与虎谋皮。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师兄,咱不得不防呀!”
不知是因为反感讨论这些,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史文恭没有再继续反驳。而且他们已经到了聚义厅的门外,晁盖也过来招呼着众人,要他们入厅就坐,准备饮宴。孙立也想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就没有再说什么。
段景住、郁保四,这都是常跑绿林的人物,与晁盖这样的山大王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看到这一殿的头领,都是这英武非凡的样子,满山的喽啰也足可称之为精锐之师,再与曾家一比,这高下立判,就不由的在心中暗叹,“果然是天下有名的大寨,端的气势非凡。”
就在这众人闲谈之际,王伦走进厅中,向晁盖交令道:“启禀哥哥,此次曾家共运来马匹四百五十四匹,都是那体高五尺,身躯粗壮,胸廓深长的良马,现已查验完毕。”
“好,段兄弟做事真是深得我心,以后这样的马匹也就不要卖与别人了,尽数送到我这里就行,是多多益善。”看到这马匹的事情有了解决的希望,晁盖也自然是高兴,就连忙吩咐摆宴,好以此来相谢段景住他们几人。
段景住见此,也连忙起身回礼,又对晁盖说道:“哥哥的吩咐,小弟又哪敢掉以轻心,不过我曾家的马匹虽好,可这价钱也是不低呀!”
晁盖对此,是毫不在意,充分展现出他这江湖大豪的气概。只听他说,“不会使兄弟为难的,你只管报个价来就行,待你走时自会足数奉上。”
就在段景住准备相谢之时,王伦却开口对他问道:“段兄弟,这些马匹好归好,可是为何都是不见精神的模样,好像是得了疫病一般。”
王伦这一问,让这大厅之中是瞬间寂静,众人都看向了段景住,好像是等着他的说词。段景住也是立刻就回道:“来时一路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在过湖上山时有些萎靡,我想,大概是晕船了吧!”
对此,众人都是将信将疑,可那张清却从坐位上突然站起,几步走到厅中,向晁盖施礼说道:“启禀哥哥,我在东昌认识一人,复姓皇甫,名端。此人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证,下药用针,无不痊可,真有伯乐之才。原是幽州人氏,只为他碧眼黄须,貌若番人,以此人称他为紫髯伯。山寨亦有用他处,我可唤此人带引妻小一同上山。”
这时孙立也说话了,“此事甚好,就劳烦张将军下山一趟,可是要速去速回,以免耽误了段兄弟他们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