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泊英雄也许多有这不堪之处,王英好色、李逵嗜杀、吴用性薄、董平心冷,但他们唯独对于这忠义二字,却皆是不曾有负。
更何况是被孙立当成义之所在的晁盖了,他在得知孙立已深陷重围时,完全没有半分的犹豫,当即折返来救。
有道是这丈夫一怒,千军辟易,晁盖的这柄朴刀,使出了往常几倍的成色。又有黄信、厉天佑分列左右,丧门剑、断魂刀寒光闪闪,已是饱饮血浆。仅剩的几十个部卒,也都被激发出了凶性,只见他们这些人都已是血污满身,暗红的颜色,就仿佛是一股噬人的岩浆,一路横冲直撞,竟让这上万的官军,无人敢挡。
既然是求生有望,孙立便又打起了精神,虽说已无力冲出重围,但要想护住周身还是不成问题的。
刘正彦也从左右那里得知,来人正是贼首晁盖,他甚是惊诧,但随即又变得更加的兴奋。直言道:“此功成矣!”
随即便颁下了军令,“全军压上,誓杀二贼,但得一首,官加三级。”
晁盖他们也是不顾其他了,只是一心向孙立靠拢,虽说杀敌无数,但自身的损失也是不小。等到他们汇合了孙立之时,同时出庄的百十个兄弟,现在已是不足三成了。
想着此事皆是由自己而起,孙立便十分痛心的对晁盖说道:“哥哥何苦如此,枉送了兄弟们的性命,毁了山寨的根基,还让我失信于学究。”
晁盖此时还在死命的格挡,倒也看不见孙立是这般的低沉,大概是为了给众人鼓气,他还在大声的呼喝。“人都没了,留我守这一洼之水,有何生趣可言,大碗酒、大块肉要与兄弟同享,才知香甜。同生共死又岂是戏言,我梁山兄弟皆敢面刃而死,却不敢背义偷生。”
晁盖的话音刚落,众人都感觉到了大地在震动,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天地的感应了,应该是大队骑兵奔袭。孙立静心细想,忽然有所明悟,对着众人喊道:“上苍眷我梁山,当是林教头来救,我等只需坚持片刻,此番大胜就此到手。”
秦明当先入阵,狼牙棒横扫周身,触既死,碰则亡,是一路人仰马翻。林冲、穆弘在左,唐斌、厉天闰为右,四条长枪上下翻飞,基本就是无人可当。他们是越战越勇,官兵却是惊惧不已,而林冲他们身后的那一千精骑,更是休养多时。
按惯例,步兵要想对战骑兵,只能依仗阵法之利,可现在这官军大营,已被晁盖、孙立他们搅得是混乱不堪,现在再来面对林冲他们的冲击,自然就是无能为力了。
刘正彦一听到这阵阵马蹄声,就知道今夜怕是要功亏一篑了,但他还是不死心,认为只要杀了贼首晁盖、孙立,此战的胜负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想法是好的,但以晁盖、孙立几人的勇武,官军要想在顷刻间诛杀他们,也是不易。更何况现有林冲来援,官军们都是惊惧不已,时刻都在担心,贼兵已经杀至身后,又哪能使出全力。
其实,因为是在夜间,林冲他们在这一时之间,也是找不到孙立几人确切的位置。
林冲也是无法抉择,只好带人朝着火光最盛的地方冲去,而那里正是刘正彦的中军。他们这猛然间的出现,让中军诸将顿时就炸窝了,也不顾刘正彦的反对,强行的护着他逃离了战场。可这中军一动,各营、各队便要纷纷随行。也是因为这天黑的缘故,使敌我不明,跑在前面的人,总是认为有人在身后追赶,而跑在后面的,又感觉是被大军抛弃了,在这你追我赶之下,渐渐的就演化成了溃败。
虽说这官军的败像已露,但林冲他们还真是不敢趁着夜色去追击,而且他还不清楚晁盖、孙立他们此时的处境,肯定是要调头来寻。
围在晁盖他们周边的官军,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中军的异动,顷刻间就做了鸟散状。
总算是脱离了险境,而体力透支的孙立,却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可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俯在马背上,静静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晁盖慢慢的走了过来,轻抚他的后背,十分关切的询问他的伤势。孙立趁着自己还算清醒,忙着嘱咐着他,“官军并未走远,放骑兵于十里处警戒,庄内众人即刻转移,如果可以,不论生死全都带走。”
以孙立现在的情况,众人就是再有大事,也不会再来打扰他了,就由唐斌一路护卫,当先送他到祝家庄去休养、疗伤。
至于李家庄里的众人,吴用他们早已安排就绪,晁盖只在庄外高喊一声,这大队的人马,便井然有序的从庄里出来。轻伤者自行,重伤者亦有人管,至于亡者,尸体已被火化,残骸一并带走。
最后离庄的,正是此间的主人李应,他在庄门外,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仔细回想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也明白,经此一事后,自己再想住在这里已是千难万难了,但终是难舍,不愿就此离去。
管事杜兴一直陪在他的身旁,也是怕他触景生情更伤怀,于是劝道:“主人既已下定了决心,又何必如此踌躇,一来伤怀,再则也让众位头领生异,两下具是不美,不如就此离去吧!”
李应也不答话,只是翻身上马去追梁山大队。杜兴看着他那略显落寞的背影,忽然有些不忍,但却不愿表露出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整理了一番思绪,便也跟了上去。
先不说这梁山众人的连夜转移,反过头看一看官军主将刘正彦,他现在,那可真是气冲牛斗,血灌瞳仁。
“反了,反了,这两军决阵,正是生死关头,你们竟敢胁迫主将临阵脱逃。国家几十载的高官厚禄,竟难换一个敢死之辈,如今贼已做大,再难制衡,皆是汝等之过也。”
见他正是盛怒之际,身旁诸将是没有一个敢出言答话的。就是平常与他最为亲近的军司马张肃,此时也躲得很远,想等他消火后再来叙事。
可再怎么说,这刘正彦也是将门之后,战术上可能是稍显稚嫩,但这带兵的本事还是过关的。一通火气发出后,就先点了张肃来问,“兵马、辎重,折损多少?是否安排了结营固守?又可曾派出求援的军使?”
张肃见问,自然不敢怠慢,“各部清点之后,人数少了四成,但考虑到夜间行军难免失散,天亮之后应该会有增加。但因为行事匆忙,辎重已是尽没了。”
看到主将又有发火的征兆,张肃也不停歇,急着回答了其他的问题。“硬探、斥候,外放十里,各部都已整顿完毕,不惧贼人来攻。军使已经出发,郓州又有监军坐守,一两日内,必有援军到此。”
刘正彦听得是双拳紧握,他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想此役是这三战三败,折兵损将,他家门累世的威名,是就此,让他给断送了个干净。他本想马上回去,与那梁山贼寇再争短长,可环顾四周之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只见他长出一口浊气后,对着诸将发令道:“速向济州靠拢,再做从长计议”。
于是,这当夜再无话,两方是就此罢兵。
想来这孙立也是累的狠了,直至日上三竿,他才略微清醒。睁眼看,只见屋中已有数人,仔细回想了一番,只记得昨夜是焦挺,为他涂药、包扎,于是他便想到,李家庄之事必是办的周详。
果然,吴用见他醒来,便探过了身子,对他说道:“昨夜的事儿都办妥了,今晨又得马灵兄弟来报,官军已撤往济州修整,我们回山的道路是一片通途。”
孙立微微的点了下头,回道:“那就不要耽搁了,就此全伙回山,一来是伤员急需救治,二来这兵将具疲,已是不利再战。不过还是要多派人手,密切监视济州的动向,如有可能,最好能进城探查。”
说完这番话后,孙立好像又有了倦意,众人也不愿多打扰于他,便陆续的退出了屋外。
然后便在吴用的安排下,开始分头行事。伤员要按类划分,好在是多了几百匹战马,运送伤员是绰绰有余。从李、扈两家搬来的财物,要先让李应、扈成一一过目,按孙立先前的意思,这些东西会在回山之后,还于他们两家。
马灵先去通知了张顺、张横,让他们靠岸接应,但是毕竟这人马、辎重太多,恐怕这一日之间是不可能尽数回山的。于是林冲、唐斌、秦明等人,还是要带领骑兵,作前出警戒,以防官军突袭。
时至正午时分,晁盖亲来搬取孙立,他们都是被吴用安排,要做头批回山。孙立已是不好骑马,就同祝彪、石勇、韩伯龙一齐,挤在了一架铺着茅草的马车上,晁盖陪在一旁护持,要一路同行。
大概是因为躺的舒服,孙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左顾右盼一番,就看到了祝彪的面色不错,想来他应是没有伤到什么要害的地方,倒也算不枉他亲涉险地一番。
“三郎可要静心养伤,待痊愈之后,我就会指点你一番枪法,省得日后出战,堕了我梁山的威名。”
他这话说得也真是伤人,祝彪也自然就不会领情了,“家师孙安,说我臂力过人,本要传我一身硬功夫,若不是因为时间仓促,昨日还不知要谁来救谁。”
孙立本就是想要找他打趣一番,见到他是这番赌气的模样,就不由的开怀大笑。
“你说的不错,想那屠龙手的伤势也应该是大好了,用了我山寨那么多的草药,又白吃了好些时日的饭食,要是不能为我们用心效力个百十载,那他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他这带着恨声的一番话,说得祝彪是目瞪口呆。就连一旁的晁盖都不由的说道:“你家的饭食也是恁贵,竟要让人用一生一世来还。”
可孙立对他们的反应,完全是不予理睬,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经此一战后,我梁山兵马素养倍增,再用以老带新之策,不出半年,就有雄兵数万,至此京东无敌。安抚百姓,惩治贪恶,替天行道已不是虚言,若是这些都做到了,天下英雄还有谁会不倾心于我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是要赶他孙安走,他也会万般的不舍,所以这一生一世,说到底还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