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日红豆冰》项目前后，和冯总的直接共事不算很多”，齐蓝注意到言青川怀疑的挑眉，“《红豆冰》最开始立项，定位只是个中腰部的甜宠剧，那时候黑猫已经有很成熟的制片人队伍了，当然，我们先期开过一次会，广笙和我也跟冯总吃过饭，包括开机仪式她也抽空来了，但具体到执行层面，她有足够好的团队来对接。”
“但最后《红豆冰》的成品远不是中型制作的甜宠剧的水准”，言青川晃晃保温杯，从布包里拿出纸巾，摘下杯盖把边沿仔细擦拭一遍，“还有一两杯的样子”，说着盖好放到齐蓝的笔记本电脑边。
“其实制作成本和立项时预算范围差不多，没有因为文本方向上的改动大幅追加。好的，谢谢”，在言青川擦杯子的档口，他回应了她之前的问题，“下周到上海，给你介绍一位我的同事Shawn，目前我们公司参与投资出品的影剧项目基本都由她负责。Shawn就是当时《红豆冰》平台方的主对接，对项目的几个关键性改动，都是由她主推完成的。”
言青川很快理解了齐蓝话里的意思。
“所以冯总给下属的自主空间很大，尊重创作意见？”
齐蓝点头，脸上带出些隐秘的喟叹，“那个阶段，我们，我和广笙，发言权重并不大”，言青川明白他脸上喟叹的表情从何而来，“尽管我们确实认为那个故事可以做得更大胆，但如果平台坚持他们的策略，我们手里并没有多少筹码。再者，会去接洽这个项目，也说明原本的路线是符合广笙当时的发展需求的，所以我只是在碰头会上简单提过，尽个人事而已。”
“我猜猜，Shawn思路和你一拍即合，然后冯总大手一挥，交给你们全权负责。Boom，爆款横空出世，狂澜当年各大颁奖礼”，言青川向来是个很好的听众，具备完善的捧哏修养，她五指聚拢又猛地展开，“这完全就是爽文套路，传说中的男女主角。”
“嗯，看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剧本创作是个”，齐蓝撑在座椅扶手，手呈C型按住太阳穴和下颌，拖长了话音，“明智的决定”，他在言青川故作锐利的眯眼里，说完整个句式，“当然没有那么顺利，平台有很完备的层级关系，Shawn当时在内部不是能做主的话事人。”
“话事人”这个听来特别的港片的词，逗得言青川前俯后仰。
“但是男女主角勇闯天涯，越级敲开大boss的门，并用他们卓越的眼光和视野，打动了话事人，成就事业巅峰。从此行业里多了一对雌雄双煞亡命鸳鸯。”
齐蓝还是那个姿势没变，宽容地看着表现并不太正常的邻座的女孩，“雌雄双煞也许是对的，但肯定不是鸳鸯，也没有亡命。”
“哦，雌雄双煞号令天下。”
她知错就改。
“唔”，齐蓝做出一副思索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言青川瞪他。
“Okay”，他挥手在言青川眼前来回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其实过程一点也不抓马，这个修改方向的好，大家都能看出来，只是对这个改编的度的把控，很重要。比如角色复杂性的刻画，我们可以突出主角选择的摇摆，性格上的灰色部分，不完全伟光正，但最后的落点和前面我说的这些不够正面的部分的合理性，仍需要在观众能接受的阈值里，超过了，可能原本甜宠剧的基本盘都会丢掉。我和Shawn，我们确实花了很多功夫找案例，对标的国内外作品，还要根据后台数据，也就是你之前说的观众画像等等，来佐证他们的审美水平，甚至还把宣传部分的策划都做了前置。你知道”，他调换了一下重心，“一般的剧集都是在开播前，宣传pr来找制片要思路、物料，每周播出前沟通本周的剧情爆点，当时我们把这块都考虑进去了。项目开发是个团队工作，不是谁提出个惊人的天才idea来震撼在场听众就赢了，所以……”
听到这句，言青川忍不住想插嘴。齐蓝看到她笔直举起的手，无奈一笑，“这位同学请发言。”
被点名允许发言之后，她却猛地闭上嘴，“没事，算了，你继续。”
“青川”，他压低了声音。
“好吧”，言青川有点不好意思，“你看过《中华小当家》吗？我猜你没看过。”
“动画片？”
“就知道你没看过。没什么，你继续。”她双手由下至上忽闪，催促他接着说。
齐蓝狐疑地看了一眼笑得殷勤的言青川，“所以枯燥的案头工作之后，就是做一份漂亮的PPT来告诉大家，这个方案风险很小，收益很大。”
“然后过了？”
“被允许尝试了”，齐蓝抬手划了一下笔记本的触控板，把即将要开启屏保的系统拽回桌面，“跟编剧开会先修改剧本，效果不错。”
“所以这个故事里，冯总的戏份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就是男女主角雄霸娱乐圈的爽文呢？”
“故事开篇我就说过，和冯总直接共事的时间不多呀”，齐蓝看着言青川笑，发棕的瞳仁里有有弧度的光，“她很有决断，评估下得很快。这是个中等项目，有容错空间，不像大体量的头部那么船大难掉头，她肯定在这个规模的项目里做点尝试来试探市场的打算，试探平台用户的接受程度，甚至奠定平台自制项目的基调，都在做甜宠，黑猫的差异化在哪里。也就是说，她在认可这个改动方案的时候，就做好这笔钱和她的自制业务口碑，都打水漂的准备了。虽然当时黑猫影业看起来风生水起，但到底还新，背后还是靠着平台的播出窗口、用户以及资金在开路，换个保守的人，都会先站稳脚跟，再谈突破。”
“听起来很有魅力。”
“哈哈，对，很有魅力，当然也很精明”，齐蓝脸上再次露出喟叹的神色，“但这是后话了”，他摇摇头，“所以《四夷》想和你合作播客……”
“哇，我们终于聊回初始话题了”，言青川作势一通鼓掌。
齐蓝配合地手掌朝下压了压，“跟你合作播客，当然是很聪明也很精明的决定，黑猫项目累计到现在，是到了质变阶段。做成功一个项目只是基本，而不是首要”，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联系到宣传这块，传统的买通稿养公众号，实际效应在衰退，而且几年下来，用户培养方向也该调整调整。”
她有点惊讶，但又觉得不该这么惊讶，“上次看片见到冯总，她和你说了差不多的意思。”
“永远不要低估中国观众的成长速度，尤其视频用户多数还是年轻人。公众号可以用截图、动图一类很浅显直白地告诉读者，这个剧哪里好看，但’教’了这么久，观众的敏感度已经很低，而警惕性很高，比较难被打动。所以我猜冯总并不限制你的创作自由，甚至鼓励你说点专业的深度的东西，她从来不是保守的人，未来黑猫的项目储备，一定有很多很挑战的内容。”
言青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还没看过正片，但综合信息分析，《四夷》应该也是有些观看门槛的，对吧”，齐蓝突然问。
“可以这么说。她们其实也担心会吓走一些观众”，她身子坐正。
“历史剧还有探险元素，冯总这次’打水漂’的决心下得挺大”，他食指扣着太阳穴，一点，一点。
“你是说《四夷》和《红豆冰》在策略上是一样的？”
“相似”，齐蓝撤开手，也坐正身子，拿过保温杯，拧开盖子却没喝，“不同的是黑猫的发展阶段，《四夷》承担的历史重担可比当时的《红豆冰》大太多。”
“她准备撬动行业标准了”，列车经过一坪野塘，光线几经折射穿进来，言青川眯着眼。
“对，全方位的”，齐蓝也被偏西的日头照得鼻梁打下大片阴影。
“青川”，他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中华小当家》是什么？我需要了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