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和冷建允走后老板因为忙于应对各种事务,很长一段时间疏于对销售的管理,销售业绩由此一落千丈,小露的离开也让老板对李妍有了重新的认识,民意测评的结果更是让李妍雪上加霜。就在民意测评后的第三天,老板跟尚伟迟进行了第二次谈判,最后决定解散销售部,把销售委托给方略。
销售代理是公司在大方向上的决定,李妍也只得配合地交接工作。但之前她找老板谈话,希望老板把她推荐给方略。
这天,我跟尚伟迟谈人员收编的事情。尚伟迟说,这个盘难度比较大,我让小智来做。你们原来的人,我留两个销售员和一个内业。他把名单递给我。然后说,我了解了一下,说实话,对你们的销售员不太看好。不过,之前你给我推荐的小露倒蛮灵光的,而且她了解这里的情况,我会把她调过来配合小智。
我听了很高兴,看来小露在方略做得不错。但对我们原有的销售员,我希望尚伟迟能再留几个,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的状况。但老板说要尽量争取,能留的就留下。
我说,只留这几个人吗?
尚伟迟说,对不起,别的销售员小智也是不太满意的。
我只好作罢。忽然想起还有一个核心人物,便问:李妍,你怎么看。她希望留下来。
尚伟迟想了一下说,最初也是想请她留下来的,但通过接盘这段时间的交流,我和小智都认为她的业务水平恐怕不能符合我们的要求。当然,也许是因为南北差异吧。她在你们公司可能是一名很优秀的经理人,但在我的团队里是不合适的。所以,这个人,我很抱歉,你跟冷总也说一下,我暂时用不上。
我尴尬地笑笑说,不用为难。虽然对李妍心存芥蒂,但听到别人否定自己公司的人还是不太舒服。
方略的销售队伍已经进入我们的售楼处,小露又回来了,风水轮流转,李妍和余下的几个销售员办了离职手续。
老板要请销售部的人吃饭。李妍说,这顿散伙饭我建议也叫上前期离开的一些销售员,毕竟他们也在这里做过。
可是,到了饭店我才发现,她叫上的所谓离开的销售员,只有一个人,就是于兵。
老板说,大家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作出了很多的业绩,我要谢谢你们,你们一直是我的骄傲。所以我今天特地召集大家聚一次。祝你们每个人今后工作顺利,走出去后可以大展宏图。
所有的人举起杯,说,谢谢老板。其中有三个人,是心不在焉的。
吃完饭,老板破例带着大家去唱歌。我们坐在一个豪华大包里,我心想,别说是其他员工,就连那些副总们也未见得会享受这样的待遇。销售的地位果然不同凡响,即使解散也散得如此风光。
这时,老板叫我。我忙应声过去。老板说,你唱一个。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老板让服务员把麦克递过来。
这个时候我也不好推托,就让服务员点了一首《不管有多苦》。
屋子里静悄悄地,音乐响起,往事涌出来。我听到自己从心里发出的声音: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要拥有最后的祝福——
很热烈的掌声。我面朝着点唱机,黑暗中,没有人看到我眼里的泪水。
老板意味深长地说,没有体会的人唱不出这种感觉。
于兵坐在李妍身边,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望向我。
老板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让我留下来结账。他走后,一群人马上活跃起来,互相抢着麦克。
我推门出去。
于兵跟了出来。他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原来你是不跑调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了解我的地方还多呢。
眼前这个人,他是否听出我的苦、我的决心和我的担心?
于兵拉着我说,我们公布吧。
我诧异地望着他,想了想说,算了,公布又能怎样,只会让李妍难过。
销售部已经解散了,李妍将离开我们的生活。何必这个时候去伤她一下呢。我只盼着这次聚会快点结束,我可以不用再看到她,不用再想起于兵的背叛。
我和于兵一先一后回了包房。李妍正抱着麦克声嘶力竭地唱歌,然后喝酒。大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没有人劝她。
李妍终于放下麦克休息的时候,我走过去问她:可以埋单吗?
她已经喝了很多,拍着我的肩说,随便。
我看了一下表,十点三刻。一群人开始整理东西,然后往外走,于兵也跟着出去,没有人上去扶李妍。我刚想过去,就听见李妍喊:司机!
走到门口的人都停住了,这时有人说,于兵,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于兵停在那里,为难地说,我一会有事,送不了她。你们谁有空送一下吧。
李妍踉跄地走过去,抓着于兵的衣服说,怎么,离开了就不好使了吗?销售部散了,我也失业了,你就不愿再当司机了吗?
离开的人又收回脚步,一群人聚在那里表情暧昧地看起热闹来。于兵一时不知所措,任她摇着。我从人群里抽身离开,跑着去柜台结账。
原来他们两个,在销售部里面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电话响。于兵说,我——有点事。他身边有很多人,说话不太方便。
我说,送她吧。我没关系。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忙音,他很匆忙地挂了电话。
我坐上出租车,心里冷冷的。于兵的号码又在手机上闪了起来。他说,她喝多了,没人照顾。我可能要晚一些回去。
我说,好。
挂了电话,我看看表,十点三刻。怎么还是十点三刻?我问司机,现在是什么时间?
司机说,快到十二点。
我笑。这只表居然停了。停在今天的十点三刻。而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于兵会和李妍在一起迎接新的一天。他的那只表,在走着什么样的时间?
我给于兵发了短信:我只能再给你三个小时。
车到了小区门口,我跟司机说,再绕一圈吧。司机奇怪地看我。
我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迷离的夜色,数着路过的每一簇灯光。手机上时间的数字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三个小时,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包容。对于即将到来的婚期,我是不安的。我需要用一点要求,也许是无理的要求,来证明他爱我。我需要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安心地把一生交给他。
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钟。我走在黑糊糊的楼道里,心想:为什么我的命要这么大?为什么我要安全地到家?如果我遭遇不测他会内疚吗?他为了照顾另一个女人而失去了我。他会内疚吧?
我坐在马桶上看书。把电视开得很大声,却无法抗拒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疼痛。我希望自己变成书里的人,或是电视里的人,只要不是我自己。这个时候,有没有人可以替我等待,挨过这种煎熬。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晨三点钟到了。我期盼又恐惧的时刻。如果这一刻他走进来,我们将会有一个共同的人生。可是他没有回来。我突然有些后悔提出三个小时的要求。这只让我自己更加狼狈。
他没有回来,说明他爱的是她。他们是相爱的。那我呢?他对我只剩下责任,那么,是不是,我才是第三者?
泪水淌下来。骄傲和自尊再次支离破碎。
天微微亮了。一颗鲜活的心一夜之间变得麻麻疤疤的,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我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顿时扑进屋里。城市在似醒非醒之间透出蒙蒙的淡黄色灯光,远处传来嗡嗡的细碎的声响,有两个早起的人在楼间的小道上跑步。这个早晨平静而祥和。
开门的声音。我跳上床去。
满屋的狼藉。我听见于兵轻轻地叹息。他走过来揭开我的被子,温和地说,弱弱,起床了。
一切都那么寻常和平静。就像以前的很多个早晨。
我笑着看他。两双通红的眼睛,四目相对后疼痛清晰可见。有簇火苗在心底舔着伤口。裂纹里又渗出血来。我说,她好了吗?声音微弱而沙哑。
于兵点头。他坐在床边,极其疲惫的样子。他说,对不起。
我微笑地看他,我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也许那句话,他很难说出来。我把心收得紧紧地,闻到伤口处传来腥甜的味道。
我笑着说,我们分手吧。轻而坚定的声音。
于兵惊讶地看我。我一直微笑着。这句话说出来后已经感觉不到心痛,也没有泪水。我一直微笑着。用这样的表情维护我仅剩的一点尊严和骄傲。
于兵说,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是爱你的。我不会跟她在一起。
我笑:我只是希望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我们都没必要骗自己。但是,请你永远不要告诉她,当时的这个人是我。这是你对这段爱情也是对我最后的尊重。
电视里正播着一首MV,此时在唱: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已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于兵流下泪来。他说,我其实特别希望跟你结婚。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我们的房子也装修好了,我也做上了销售经理。再有两天就是你的生日,那是我们约好去注册的日子。你却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他走过来,最后抱了我一下。门关上了。他下楼的时候带走了垃圾袋子。他说,你最不喜欢倒垃圾,我再倒一次。
我靠在门上听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泪如雨下。伤口血淋淋地,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有多痛。我对爱情的信仰和那些童贞的过往全部终结在他身上。
我的生日终于来了,但似乎太晚。那些约定和等待此时都已变成心碎的狼藉。爱情永远不能跟时间较量。一切都将在时间里变成残骸。
爱情的残骸是那抹停驻在伤口上的痛。
我和于兵的爱情,只是一次痛到痛的旋转。最初带来的是身体的刺痛,最后留下的是心里的钝痛。
早晨,我睁开眼睛,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步行着去上班。朗空清气。街上布满行色匆匆的人流的和车流。相互地错过。他们在追赶什么?可知纵使得到了也会失去。
一个老人迎面走来,她有安静祥和的脸。步履从容。我们相互经过的时候,她冲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