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有些不自在，心想，他们大概习惯于这样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尚伟迟一眼。尚伟迟玩味地看着小智，并不阻止，也不说什么。一脸看不透的微笑表情。
结完账，大家前前后后地走出饭店，我走在尚伟迟身边，心想，这个男人，还有他的朋友，突然间我就认识了，并贸然地走进他们。人生真是奇妙。
尚伟迟送我回家。车窗外各色霓虹交相辉映，车子在凛冽的空气里穿越千篇一律的繁华。我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一天里的若干个场景。冯岩的悲伤、于兵的欣喜和尚伟迟的惊讶。
邂逅、牵手、分手和重逢。旋转着，无法阻止。我有点疲惫，有些盲目。
公司新推出的组团销售情况很好，刚推出几天销控表上就一片火红。房子真的稀缺到这个程度了吗？我周围的很多同学和朋友，80后的一群人，有人在数着自己微薄的工资望房兴叹，有人在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市场里辛苦地寻找一个家。这些钢筋混凝土堆砌出多少人的梦想呵。
热销的状况让老板欣喜之余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于是召集领导班子开会，三言两语会议结束。老板说，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就涨吧，每平米上浮三百。以观后效。
尚伟迟的房子转眼升了六万多。
老板说以观后效。后效是推出来的房源还是供不应求。涨价告诉人们，此盘升值了。于是很多犹豫的客户心急火燎地交首付，虽然多花了钱，但销售员告诉他们，房价还会涨。如此，每一次价格上调老客户都会眉开眼笑。销售员们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赚着大笔的佣金受用着客户们的感恩戴德。这是拐点之前的市场。
于兵发来短信。他说，我刚才看了内业的统计表，这个月我又是销冠。
我发过去：恭喜！三连冠。然后又发过去一条：我还是有些犹豫，关于搬过去的事情。
过了很长时间，于兵打来电话。他说，我没想那么多，原来这件事让你这么困扰。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地了解我。
我松了一口气，顿时心情大好。
老板给销售部开庆功会，带上我参加。于兵作为季度的销售冠军自然倍受关注。销售经理李妍称于兵是一匹黑马。
老板说，我们的人力资源主管果然有眼光，招于兵的时候我还没太看好他呢！
众人笑。李妍说，于兵，你应该敬伯乐一杯。
于兵站起来，说，谢谢伯乐，我敬你。他把一杯酒喝下去，眼睛看向我。我说，不用客气。
短信的声音，我打开手机：你真是好眼光！给公司和自己找了我这么一个潜力股。
我笑，看向于兵。他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布菜，满脸的得意。
老板让我把事先准备的奖金拿出来，给销售员发了下去。这是一笔额外的收入，销售员们捧着厚厚的信封斗志顿时变得无比昂扬。
老板说，大家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和建议，可以提一提。
于兵站起来说，我有个请求。老板示意他坐下说。于兵说，我希望公司提供一些培训。
老板点头。其他的销售员也提了相同的建议。我心里暗笑，这帮销售员无非想证明自己多爱学习。他们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老板说，好啊，这个提议好。就由人力资源来办，请个专家给大家培训一下。
我笑呵呵地说，好。然后在手机短信里写出虚伪两个字发给于兵。
我跟吴锐说老板要给销售培训让我们请专家。吴锐说，我对房地产行业不是很了解，你的想法呢？到哪里请？
自从老板把我召去做兼职秘书，他就把很多工作直接安排给我，但我一直向吴锐汇报，渐渐地吴锐对我的态度也客气许多。
我说，我问一下朋友。走出办公室给于兵打电话。我说，于叔叔，您想听哪位专家讲课啊？
于兵笑。说，你这做人力资源的也不行啊。是不是请不到啊？你要是求我的话，我考虑帮你。
我气急败坏地说，少废话。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还不了解？你们根本也不是想听什么培训，但是，万一老师讲得不好你们又会说三道四。所以我一定要请个地产界的教父级人物。让你们无话可说。
于兵闻言，忙说，怎么了，生气啦。我帮你推荐一个吧。中国地产界十强的代理公司，区域运营总监。你把他请来我保证所有人都会满意。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给你发过去。你跟他提我就行。不过他肯不肯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挂了电话。心想，会有我办不成的事情吗？
走进办公室，吴锐看过来，我朝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解决了。我朋友给推荐了一个业内的大腕儿。
手机闪烁起来。我打开短信：方略地产东北区运营总监——尚伟迟。
尚伟迟从老板办公室走出来。他需要跟李妍确定培训方案。我说，我带您去。
我们一起朝售楼处走。尚伟迟说，我们又见面了。请我，是于兵的主意吧。我笑。他说，你们在同一个公司，这样方便吗？我说，你要保密。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怎么办呢，那你要请我吃饭才行。
过马路的时候，尚伟迟把手臂伸出来护住我，他的手臂与我保持十公分的距离。上海男人。我笑。
李妍有板有眼地罗列着她的培训需求，俨然高高在上的甲方。尚伟迟认真地听。我坐在旁边听得反感，就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于兵在谈客户，我像看无声电影，根据他的表情和手势判断剧情。做销售员也是很辛苦的，从不同的人那里赚到信任和钱。我在心里说，加油。
我们还不是命运共同体，但各自的事情也会牵动彼此。像小火车。
尚伟迟和李妍说再见的时候已近中午。于兵坐在谈判区，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尚伟迟走过去跟于兵打了招呼，然后我们离开了售楼处。
尚伟迟说，我请你吃午饭吧。我笑：还是我请吧。这样你会替我保密。尚伟迟愣了一下，然后笑问：你们相处多长时间？
我说，大概从小岛开始吧。我们去麦当劳如何。
尚伟迟说，好。然后招手叫来出租车，替我开了车门，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问他，喜欢东北吗？
他说，东北很好的，东北人也很好。就是，有点冷。尚伟迟摸摸脸：空气也蛮干的。但女孩子漂亮。
我们站在长长的人群里排队。身边是一些穿着制服的学生，有幼稚而年轻的脸。尚伟迟转过头对我说，年轻真好。
我笑。心里就惆怅起来。他也笑。我看着他，有种错觉，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沧桑。
吃东西的时候我仍在想，这个看上去落拓的人，也许心里布满伤痕。脑子里想着这些事，脸上不禁有了笑意。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有心事的。这样的人耐人寻味。
尚伟迟看我，问：有高兴的事情吗？
我回过神：没有。我经常会这样，突发奇想。
他笑：你可以写小说。
尚伟迟说他喜欢安妮宝贝。我越发觉得他的眼神里是有痕迹的，一些过往留下的痕迹。我说，我也喜欢她。并且因为她而喜欢上海。
出门前尚伟迟把我们面前的垃圾收到餐盘上，倒掉。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见我看他，就说，我在麦当劳打过工的。
尚伟迟的培训我全程参加，有五体投地的感觉。精辟的观点，资深的行业阅历，缜密的思路，风趣有感染力的语言。在工作上如此极致的人叫人仰望。培训结束后，我送他到售楼处门口，我说，听你的培训受益匪浅。我想我是不是也要去做销售员。
他笑：每个行业都很精彩的。
我把一个信封递给他，我说，这是我们老板让我转交的，谢谢你。
尚伟迟笑。他说，这个就不用了。也许以后公司之间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也期待做你们的乙方。
我试图说服他收下，但他很坚持。我只好作罢。
初冬，天气冷起来，清冽的风袭过。尚伟迟缩了一下身子，说，我就快看到东北的雪了是吧？
我说，是。
他坐上车跟我说，不过你适合做策划的，如果想转行，记得找我。
我笑着朝他摆手。看着车子一路开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