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这个仅次于俄罗斯的苏联第二大加盟共和国,自从苏联解体以来就没怎么消停过,而“颜色革命”更是使得这个国家在这两年频频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当然,这些和我们今天要讲的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要说的是17世纪中期的一场大起义,这场起义从波兰手中夺走了乌克兰(至少是部分的),从此开始了俄乌两国近350年的合并之路,并引发了各国对波兰惨无人道的围观,最终打开了波兰走向衰亡的潘多拉之匣。
可能会有人感到奇怪——当年的基辅罗斯可是现代东斯拉夫各族(乌克兰人、俄罗斯人和白俄罗斯人)的文化根源。怎么这块地方都会被波兰人夺走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三个字——蒙古人。
话说1206年,孛儿只斤·铁木真在斡难河畔即大汗位,号“成吉思汗”,建立了大蒙古国。随后在他和他的后人的统率下,蒙古军队的铁蹄几乎踏遍了整个欧亚大陆,而在蒙古军队威名赫赫的西征(尤其是始于1235年、由拔都领导的第二次西征,即著名的“长子西征”)中,基辅罗斯各公国先后被摧毁,当时大名鼎鼎的基辅(中国史籍称乞瓦)和默默无闻的莫斯科先后都被蒙古人拿下。随后两路蒙古军队还分别击败了波兰(孛烈儿)-日耳曼(捏迷思)联军以及马札儿(匈牙利)人,波兰国王亨里克二世在战斗中阵亡。最终蒙古人建立了金帐汗国,统治今俄罗斯的广大地区。但是,对今乌克兰地区,蒙古人并没有建立可靠的统治,这一地区几乎成为空白,于是波兰人和立陶宛人先后乘虚而入。
先动手的立陶宛人先占据了白俄罗斯,随后在14世纪40年代推进到乌克兰——或者按照当时的说法,鲁塞尼亚(这其实就是“罗斯”一词的另一种写法)。当时的立陶宛大公奥利戈尔德说:“罗斯的一切都必须属于立陶宛人。”随后波兰人也把手伸向了乌克兰地区。东斯拉夫三大民族——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分化由此开始。
1569年,由于卢布林联合,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土地统一归到了波兰人的手中。为了加强及更好地管理这些信仰东正教的乌克兰人,信仰天主教的波兰的贵族们在1596年单方面悍然宣布东正教会和天主教会合并,将乌克兰的东正教会改组为“乌克兰希腊天主教会”——这个教会一方面几乎是完整地保留了东正教的仪式,另一方面又承认罗马教皇的权威,是所谓“东仪天主教”的重要一支(这个教派在沙俄和苏联时期都曾被宣布为非法,并被并入东正教会,但是现在依然存在)。当然,这个教派得到扶持的前提是,东正教在乌克兰被宣布为非法。波兰人希望占全国人口四分之一的所有的东正教徒都由此成为天主教徒——哪怕是打折扣的天主教徒也好。
结果呢?17世纪早期的一个鲁塞尼亚人是这么描写当时的情况的:“他们(波兰人)通过教化一步步诱使罗斯贵族投向罗马人的贵族,罗斯王公放弃东正教而受洗加入罗马教,改换了形式和教名,仿佛从来不是自己虔诚祖先的后代。结果希腊正教失去了光彩,并被指责或忽视,因为人们为了获取更高的地位,放弃对教职的追求,转而只为满足那些出身低下的人的需要而接纳庸才。”在波兰统治下的鲁塞尼亚人出现了被波兰化的危险。
除了波兰统治下的鲁塞尼亚农民,在波兰—立陶宛共和国、俄罗斯以及南方的克里米亚汗国三国之间,还存在着一大片被称为“荒原”的地区,这里活跃着一批“自由民”——哥萨克人。
“哥萨克”一词源于突厥语,本意是“脱离”“脱逃”,引申为“自由人”的意思。哥萨克人不是一个单独的民族,最多算是一个人群。早在蒙古统治时期,就有一些斯拉夫人逃离钦察汗国的统治,流落到顿河、第聂伯河下游平原地区。哥萨克人主要形成时间是在15世纪、16世纪,当时相当数量的城市贫民与不愿成为农奴的俄罗斯、乌克兰农民迁徙到这一地区。在这个没人管的边疆地区(“乌克兰”一词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这些人以游牧、渔猎、耕种为生——当然,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还是武装抢劫。
虽然是“自由”的人,但是大体上,这些哥萨克人和波兰人走得更近。哥萨克人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依附于波兰人的所谓“在册哥萨克”。波兰人将其头领封为贵族,并给他们定期发饷,以换取他们忠心戍边。但是这种人数量很少,最初只有500人,后来才逐渐增加到数千人。而对于那些不在册、不受波兰政府承认的哥萨克,则被波兰人认为是农民。他们的生活是真正的“哥萨克式”的。在这些哥萨克中,最主要的一支称为扎波罗热(意思是“险滩之外”)哥萨克,他们聚集在第聂伯河下游地区。他们最初形成于16世纪末,随着时间的推移扎波罗热哥萨克逐渐组织起来,建立了称为“塞契”的要塞,以及称为“拉达”的议会,并选举自己的首领,称为“盖特曼”(Hetman)——这个词源自德语,后来波兰—立陶宛军队中也采用这个词称呼高级军官,如仅次于国王的统帅头衔“王室大指挥官”(Grand Crown Hetman,茹凯夫斯基曾获此称号)以及稍低一级的“王室陆军指挥官”(Field Crown Hetman)。
事实上,当年在进攻莫斯科、扶持德米特里的战斗中就有很多哥萨克人为波兰人作战。当然,也有很多人在帮俄罗斯作战,伊凡雷帝时期攻灭西伯利亚汗国的叶尔马克,还有上一章提到的德米特里·特鲁别茨科伊等都是哥萨克首领——反正只要给钱,帮谁打仗并不重要。而哥萨克人的主顾——不管是波兰人还是俄罗斯人都对这些久经沙场的剽悍的骑士青睐有加,并不吝啬多出几个金币。
不过,随着逃亡人数增加,哥萨克人的数量也出现了不小的增长。但是,哥萨克人要求增加在册哥萨克人数的要求始终得不到波兰的许可。而另一方面,对于给波兰人卖命的“在册”哥萨克发现,他们的老板越来越抠门了,许诺的金币往往不能按时到手。不管在不在册,哥萨克人都很郁闷。
事实上,波兰人自己也并不太好过。一方面,延续了几个世纪的劳役庄园制,已经走到了崩溃的前夕;而另一方面,17世纪上半叶的这段时间对波兰来说,不仅是一段被围观的时期,也是被群殴的时期。
先说波兰的庄园制经济。波兰的庄园制经济最初形成于15世纪中叶。在此之前,波兰的农民和西欧一样有一定的自由,甚至可以放弃土地出走。但是在此之后东、西欧的经济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在西欧货币地租的发展使得农民获得了完全的人身自由,圈地运动(顺便说一句,西欧用来从波兰换取粮食的重要产品之一,正是羊毛织成的呢绒等纺织品)则使失去土地的农民成为出卖劳力的雇佣工人。而在东欧则产生了劳役庄园制,农民从前有限的自由被教会和地主逐步剥夺,被迫向庄园主提供更多的劳役,最终受到更多更重压迫的农民被牢牢拴在土地上,成为农奴。而由此也使得波兰和西欧的社会发展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前者由于自由贸易的发展,进一步激发了生产中的资本主义因素,产生了资本家;而后者则由于自由贸易的发展,进一步加强了生产中的封建主义成分,造就了大地主——对此我只能说,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
其实,东欧劳役制庄园形成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西欧大量购买波兰的粮食以满足自身人口增长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而波兰贵族在对外贸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为此,波兰的贵族就要不断夺取农民的土地以生产更多的粮食。而在土地肥沃的乌克兰以及白俄罗斯地区,许多波兰的以及波兰化的贵族更是凭借国王的赏赐在这里大肆圈地,因此这里也成了大庄园的主要聚集地。比如波兰化乌克兰的贵族瓦西里·奥斯特罗格斯基,他拥有100座城市和1 300个村庄,年收入1 200万兹罗提,甚至超过了波兰的财政收入。当然,这种繁荣的代价就是土著鲁塞尼亚农民和迁徙来的波兰地主之间的矛盾逐渐不可调和。而波兰贵族在鲁塞尼亚人中推行强制波兰化的举动更使得这种矛盾走向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