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法国大革命的硝烟散去了，拿破仑被关起来了，华沙公国也灭亡了，但是不管是在波兰还是欧洲其他国家，资产阶级革命和民族解放的烽火已经无法抑制了。波兰有十一月起义，俄罗斯有十二月党人，意大利有烧炭党，等等。不过对于波兰等东欧国家来说，情况和西欧稍有不同。在17世纪，东欧和西欧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前者走上了劳役制庄园再封建化的道路，后者则走上了开办工场、向海外开拓殖民地的道路。而这样的背景下，波兰国内的资产阶级力量和西欧相比并不那么强。
虽然如此，波兰人民还是为打破沙皇俄罗斯的枷锁——既包括民族的压迫，也包括封建势力对新兴资本主义的压迫——而努力奋斗。十一月起义失败后，波兰王国的“自治”被取消，宪法被废除，参加起义的军官或者被捕，或者流放西伯利亚。波兰人还要负担十万俄军驻扎的费用。为了打破这一枷锁，十一月革命后流亡欧洲各国的波兰流亡者，建立了各种各样的政治组织，还和本国和外国的革命力量联合起来，共同进行革命。
1848年，是欧洲历史上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整个欧洲都陷入了革命的浪潮。从意大利西西里开始，法国、普鲁士、奥地利及其统治下的匈牙利、波希米亚（捷克）等国都爆发了革命。作为德国和奥地利革命的一部分，普鲁士和奥地利统治下的波兰也爆发了大规模起义。在席卷欧洲的革命浪潮中，波兰的流亡革命者还在意大利、匈牙利、罗马尼亚等其他欧洲国家积极参加革命活动。波兰人在革命中的国际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受到马克思的称赞，被誉为“欧洲的不死勇士”。
虽然1848年欧洲各国的革命最终被镇压下去，很多人最终流亡到了海外，甚至远渡重洋到了美国，但是1848年革命对欧洲的影响十分深远。1848年的“人民之春”使得欧洲的统治阶级看到，欧洲的革命已经是大势所趋。而更重要的是，1848年1月发表的《共产党宣言》第一次全面系统地阐述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指出共产主义运动已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在革命浪潮冲击下的欧洲始终在动荡，而波兰的解放运动也成为欧洲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
改变波兰的不仅有革命，还有工业革命。在19世纪50年代，工业化生产的浪潮也冲到了波兰。在罗兹、东布罗沃矿区、华沙等工业中心，工业生产迅速代替了手工生产。据统计，1840年—1860年期间，波兰王国的工业产值增加了四倍多。波兰王国成为俄罗斯主要工业区之一，而华沙成为全国的工业中心。
工业革命的发展本身就是对封建劳役制庄园的冲击，就是农奴制度的催命符。作为1848年革命的成果，在普鲁士和奥地利占领的波兰土地上，农奴制被废除。而当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失败后，俄罗斯废除农奴制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公开表示，“从上面”解放他们比等待“从下面”被推翻要好些。到了1861年，俄罗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颁布法令，宣布在俄罗斯废除农奴制度，但是这一法令并未宣布在波兰王国废除农奴制度。
19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欧洲民族民主革命高潮的时期。同样是1861年，在华沙形成了一个成分复杂、组织松弛的组织“红党”。这是一个由革命民主主义者领导的政治团体，成员包括工人、手工业者、平民、青年学生、青年军官、中小贵族、中小资产阶级，等等。此外，在圣彼得堡、莫斯科、基辅等城市也存在着波兰青年学生和军官团体。1862年5月，他们建立了革命团体——中央民族委员会。
在革命力量积聚的同时，波兰的贵族地主和大资产阶级也在积聚力量。1858年，他们成立了旨在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农业协会”，又在1861年在此基础上组织成立了“白党”。白党对于起义的态度并不支持，而只是满足于利用农民的起义热情满足自己的政治目的。
而作为一个组织，红党本身是比较松散的，没有什么统一的纲领。而且虽然是波兰革命的领导组织，红党自身甚至还要分成左翼和右翼。红党左翼希望用革命方式消灭波兰的封建土地制度，将民族革命发展为土地革命，依靠农民求得民族解放，其代表人物包括雅·东布罗夫斯基、帕德列夫斯基等人。从1862年开始，红党的左翼就开始积极进行起义的准备工作。而红党右翼则只是希望发动城市市民反对民族压迫，还对西方大国的干涉怀有幻想，领导人包括吉莱尔、马耶夫斯基等人。
红党左翼——积极发动农民进行大规模起义求解放；红党右翼——希望依靠市民进行小规模暴动求解放；白党——反对起义但又希望借着民众情绪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没起义呢，这就先自己闹将起来了。
如果你觉得这就完了，那你就错了。这立场不同的两派三拨人甚至能搞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况。红党内部就是“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左翼右翼自己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削弱了起义的战斗力。比如吉莱尔就曾经一度退出中央民族委员会。这还不算完，白党和红党右翼还能互相“暗送秋波”。更有甚者，红党右翼的领导人马耶夫斯基直接干脆就是白党的卧底……您说，就这样的情况，起义能成吗？
虽然如此，但是波兰王国的革命烈火还是在19世纪60年代爆发出来了。
——跑个题，话说俄罗斯历史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俄罗斯的动静和西欧极端不同步。除了席卷欧洲的大战乱（比如两次世界大战），往往是西欧乱的时候，俄罗斯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哪怕只是表面上）；而当西欧都消停了的时候，俄罗斯就开始乱了，而且经常就是乱得天翻地覆。比如20世纪二三十年代欧洲和美国闹经济危机的时候，苏联人热火朝天地实施五年计划，那叫一个淡定；等到八九十年代西欧消停了，戈尔巴乔夫就开始自己拆自己家房子了。这次，在俄罗斯统治下的波兰也被卷入了这一历史规律，当1848年整个欧洲在革命的时候，俄罗斯作为“欧洲宪兵”在干涉各国的革命；当1848年革命过去了，奥地利淡定了，法国成了法兰西第二帝国了，俄罗斯和俄罗斯控制下的波兰王国也开始起义了。
1860年起，俄罗斯统治下的波兰在沉寂了30年后，第一次组织了爱国示威游行，“波兰没有灭亡”的歌声又一次在华沙上空回荡。次年2月底至4月，华沙的示威者和沙俄军警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白党呼吁将革命行动限制在“合法”的范围内，呼吁恢复波兰王国的自治，恢复波兰的学校。但是他们的“好心”并未被理解，4月初，俄罗斯总督亚历山大·戈尔查科夫宣布解散农业协会。这时在波兰以及相邻的立陶宛、乌克兰、白俄罗斯各地纷纷爆发了农民运动，以至于1861年，俄罗斯总督下令在波兰进行戒严。
在这种情况下，1862年起，红党开始积极进行起义工作。1862年5月，他们建立了中央民族委员会，并在工人、农民、学生之中进行宣传，此外，红党领导人帕德列夫斯基（左翼）和吉莱尔（右翼）还和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罗斯革命者建立联系，并且双方达成协议，考虑准备尚未就绪、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人被捕等因素，波兰起义不得早于1863年举行。但是这个时候，沙皇已经觉察到波兰人即将起义，因而开始采取诸如强制性征兵等措施破坏起义，红党左翼领导人东布罗夫斯基也被捕。
面对这样的情况，红党右翼领导人吉莱尔却主张无限期推迟起义。对此帕德列夫斯基坚决反对，在他的主持下，一方面组织革命青年隐蔽疏散，同时作起义的最后准备。中央民族委员会作出决定，1月22日进行起义。
在这一天，中央民族委员会宣布自己为临时民族政府，发布宣言和土地法令，号召波兰和立陶宛人民参加起义，推翻沙皇统治，并宣布废除农奴制，参加起义的农民将得到土地；在这一天夜间到次日凌晨，由工人、学生组成的起义军开始向俄罗斯军队发起攻击。随后，临时民族政府先后向立陶宛、白俄罗斯、乌克兰发表文告，号召他们同波兰王国人民一起进行起义。在红党领导人谢拉科夫斯基的领导下，立陶宛也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
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波兰的解放将成为欧洲所有民主主义者的光荣事业”，欧洲其他国家爆发革命时，波兰人曾经给予了巨大的帮助，而在波兰国内的起义风起云涌的时候，其他国家的革命者也无私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当波兰爆发起义时，俄罗斯革命者对波兰革命独自突然爆发感到措手不及，但是他们还是同波兰人站在一起以各种方式支持波兰起义。数百名俄罗斯官兵掉转枪口，参加了波兰人起义的行列。而赫尔岑等革命者也对波兰人反对沙俄统治的起义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他在一份传单中写道：“我们希望波兰独立，因为我们希望波兰自由。我们同波兰人站在一起，因为同一条锁链把我们两个民族锁在一起。”面对俄罗斯上流社会和自由主义者对波兰起义者的误解甚至诽谤，赫尔岑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对此列宁说，在波兰起义这个问题上，“赫尔岑挽救了俄罗斯民主派的名誉”。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马克思和流亡在伦敦的赫尔岑、意大利革命家马志尼、无政府主义创始人巴枯宁等人一道，同波兰流亡者组织了一个国际军团。1863年3月，一艘装载着200多人的英国轮船从伦敦出发开往立陶宛，希望支持波兰起义，但是由于沙俄政府获知了这一消息并向瑞典政府施加压力，结果这艘船在瑞典被扣留。志愿人员试图从瑞典驾驶小船到达立陶宛，但是由于气候原因没有成功。
此外，意大利和匈牙利作为1848年革命中波兰革命者的重要战场，它们也试图像波兰流亡者当年做的那样，对波兰人伸以援手。在波兰爆发革命后，意大利的革命领导人朱塞佩·加里波第和1848年匈牙利革命失败后流亡意大利的革命领导人科苏特，分别组织了意大利兵团和匈牙利兵团希望能够援助波兰起义者。但是起义的民族政府仍然把希望寄托在列强的干涉上，因而并不欢迎他们——问题是，西方列强没有保证波兰独立的义务，何况要支持波兰，就必须得罪俄罗斯这头大熊。何苦来着？出于自己的目的，虽然英法奥等国家两次照会俄罗斯政府呼吁改变对波兰的政策，但是在俄罗斯的强硬立场下三国并没有采取更多的立场——毕竟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王道，不是吗？结果，民族政府拒绝了他们过境的要求，但是仍然没有盼来西方国家的干涉。尽管如此，仍然有数十名意大利和数百名匈牙利革命者进入波兰参加起义，不少人牺牲在战场上，其中包括朱塞佩·加里波第的儿子。
虽然有来自各国革命者的援助，但是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这场起义其实无论在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次非常困难的起义。起义的领导者本身先天不足，内部组织不统一还有内鬼；起义的参与者实力不足，不足以和训练有素的沙俄正规军相抗衡；由于起义事发仓促，预想的波兰和俄罗斯革命者共同起义的计划没有成功，只是波兰人自己单打独斗，而且还得不到欧洲其他国家的支持。这一切使得他们推翻沙皇俄罗斯的统治的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虽然如此，波兰人还是英勇地进行战斗。在红党左翼的领导下，由于起义者打击地主贵族，将土地分给农民，起义者在不少地方（如卢布林等东部省份），起义者得到了民众的支持。但是在帕德列夫斯基的领导下波兰起义军攻打重要城市的努力遭到失败，2月起，在沙皇政府的围剿下，转入农村开始进行游击战争。毕竟，起义者的武器不足并且没有经过训练，许多人的武器就是猎枪，甚至镰刀等简单的武器。
在沙皇政府的镇压下，波兰王国和立陶宛的起义先后遭到严重挫败。4月，齐格蒙特·帕德列夫斯基在战斗中被俘，5月英勇牺牲；此后，立陶宛的起义军也被击溃，领导人谢拉科夫斯基被捕并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