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纺织厂,第二车间。
这个处于被淘汰边缘的、需要靠着不断裁员来维持生存的工厂,就是周子休父母每天工作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做着单调且冗杂的工作,靠着那微不足道的薪水,维持全家的温饱。他们不敢拒绝加班、不敢请假、不敢有工作完不成,因为这些事一旦发生,等待着他们这些不能再为工厂盈利的老员工的,唯有被裁。
为了这一份微薄的薪水,为了能给周子休一个安稳的家,为了能供养周子休上大学,周涛和王淑芳日复一日、兢兢业业的工作,无论什么情况,从不敢请假、更不敢做任何违反厂里规定的事。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中午午休时,王淑芳的电话铃声响起,铃声也因为电话那一侧李永波焦急不安的心而显得急促。
王淑芳接起电话,说道:“喂,李老师吗?”
电话另一边的李永波急促道:“周子休妈妈吗?你快点来一下泉城人民医院,周子休现在正在这做手术呢。”
王淑芳不相信道:“什么?李老师你在骗我吧,周子休不是去考试了吗,怎么可能在做手术呢?李老师你别和我开玩笑啊。”
李永波道:“今天中午周子休帮助警方抓住了一个通缉了很久都没落网的罪犯,在抓捕过程中周子休被那个通缉犯捅伤,现在正在做手术呢!”
王淑芳道:“什么?李老师,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永波赶忙道:“当然是真的啊,周子休妈妈你们快过来啊,周子休现在还在手术室里呢。”
王淑芳磕磕巴巴道:“老….老师,我们知道了,我们这……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王淑芳赶忙找到了周涛,跟他说了周子休的情况。
周涛听后,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医院啊!”
王淑芳犹豫道:“那…那咱们去请假?”
周涛回答道:“对对对,咱们赶紧去找主任请假,裁员就裁员吧,儿子最要紧啊!”
………………….
车间主任生气道:“什么,你说你要请假,还是你们夫妇俩一起请?你知道最近咱们厂正在赶工期吗?本来人就不够用,你还请假?你是嫌上一次裁员名单里没有你是吗?你是不是一直就盼着厂子倒闭呢?”
面对着车间主任的刁难,一贯唯唯诺诺的周涛竟然罕见的没有服软,他大声道:“你没有听明白吗?我说——我儿子正在做手术,我现在要去看他!”
说完不等车间主任的回复,周涛就拉着王淑芳转身离去了。
见到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周涛竟然这样和自己说话,车间主任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对着离去的周涛夫妇大喊道:“你们就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你们等着吧,下一批裁员名单上,一定会有你们的名字!”
工厂外,王淑芳不安道:“你这样和主任说话,没事吧?”
周涛道:“当然不可能没事了,但只有这样说咱们才能最快的出来啊。先别想这个了,咱们快去医院看看周子休怎么样了吧。”
念子心切的周涛夫妇不顾失去工作的危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泉城人民医院。
远远看到了等在医院门口的李永波,王淑芳急忙道:“老师,我们儿子在哪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伤哪了啊?严重吗?没有什么危险吧?”
李永波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还是问医生吧,现在咱们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去手术室门口等着。”
………………………
泉城人民医院,手术室内。
主治医生蔡康永看着周子休,不可思议道:“这,这怎么可能,我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旁边的助理护士蓝岚道:“医生,你没看错,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按照刚刚周子休拍的CT,他身上的刀口极深,已经伤及了内脏,所以主治医生需要先将周子休的肚子割开,给内脏止血、缝合后,再将刀口缝合。
可医生将周子休的肚子沿刀口切开后,发现周子休内脏上的伤势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这不可思议的现象简直颠覆了这位主治医生多年来的所见所学!
蓝岚道:“那蔡医生,我们还用不用做手术了,他这些伤,按这个趋势下去,等一会估计全都自愈了吧。”
蔡康永道:“我们再观察一下吧,如果他真的能自愈,那咱们就不用做手术了,但你一定记住,不能把这个情况往外说,而且,记住手术费一定要照常收!”
蓝岚道:“啊?蔡医生,这不好吧。咱们又没做手术,怎么能照常收钱呢?”
蔡康永生气道:“让你说你就说!我记得你的实习期还没过吧,怎么着,你工作不想要了?”
蓝岚的家乡是位于华夏西南部的一个偏僻的小山区,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和乡亲们充满嫉妒的冷嘲热讽,孤身一人来到泉城漂泊,颇有几分不混出个名头来就不回家的气势。
成功对于那些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人来说,或许触手可及。但对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成功是一座付出全部努力都难以到达山顶的高山。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那一份站在山顶看日出的权利。
蓝岚无疑属于后者,在泉城几经漂泊,才找到护士这一份勉强像样的工作,只要实习期过去,她就能走出自己在泉城的第一步了,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啊!
此时,工作的难觅与心中的道义在蓝岚脑海中不断交锋。蓝岚回忆起自己一次次寻找工作的困难,回忆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与不易,回忆起泉城人民医院对护士的种种补贴与福利,这一次,她选择了妥协。
蓝岚艰难道:“那,好吧。”
蔡康永道:“这才对,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就一定能转正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批人谴责另一批人不守道义,可当双方真正角色互换时,站在对方的角度,那批谴责着又能有几人坚守心中的道义呢。
我们总是要求他人坚守心中的正义,可有时,坚守正义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为了坚守正义,敢于付出自身所拥有的的一切的人,毕竟太过凤毛麟角。
这一刻,即将转正的巨大惊喜瞬间占满了蓝岚心中的每个角落,道德坚守什么的,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蓝岚惊喜道:“是吗?那谢谢蔡医生了!”
伴随着周子休肚子上刀口的自愈,“手术”荒唐的结束了。
蔡康永摘下口罩,瞪了一眼蓝岚道:“别忘了一会该怎么说,你现在可还没转正呢!”
……………..
王淑芳大喊道:“手术室门开了!手术室门开了!”
周涛赶忙冲上去,对着蔡康永说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没什么危险吧?”
蔡康永拍了拍周涛的肩膀,笑着说道:“别担心,手术很成功,你的儿子已经脱离危险了。”
说完蔡康永瞪了一眼蓝岚,蓝岚赶忙道:“是啊,你们不用担心,有蔡医生在,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周涛感谢道:“那真的谢谢医生了,这一次我儿子的情况我已经从李老师那了解一点了,这么严重的情况,多亏了有医生在啊!”
蔡康永道:“没事,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责任啊,你们家属的感谢对我们医生来说就是最大的奖励啊。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赶紧进去看看孩子吧。”
周涛喃喃道:“这个医生可真是医德高尚啊!”
蔡康永在周涛夫妇的连连道谢声中离去了。他“大义凌然”的背影和事情的真相混在一起,是多么可笑。
周涛夫妇和李永波来不及多想,便冲进了手术室。手术室中,周子休还没有转醒。
李永波奇怪道:“哎?为什么周子休肚子上只有几道伤疤而没有针线缝合的痕迹呢?”
周涛回答道:“可能是因为那个医生的医术高超吧,才使得我们看不出来缝合的痕迹。”
李永波道:“医术再高超,缝合后,咱们总应该能看见线吧。”
王淑芳道:“哎呀,想这么多干什么,那个医生说了,周子休现在没危险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啊。”
医院方面的医护人员将周子休推回了住院部的病房。
在返回病房的路上,王淑芳忽然道:“李老师,下午高考可怎么办啊?”
李永波叹息道:“唉,没办法,周子休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考了,等明年吧。”
王淑芳急忙道:“不行啊,李老师,周子休这一年有多么努力你没有看到啊,他花费的努力难道都要这样白费了吗?他要能正常高考的话不说省状元,京都大学是十拿九稳啊,我们老周家的兴旺,可就靠他了呀!李老师,求求你了,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啊,周子休他,他不能错过高考啊!”
周涛拉住王淑芳,道:“高考是全国一起考的,一年就这么一次,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李老师能有什么办法。”
“唉……”
寂静的空气中只留下,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