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万分紧急之时,李世民的救星再次准时出现。尉迟敬德听说首长陷入敌阵,不顾一切“帅壮士犯围而入”,带着一帮精锐将士在敌阵中跟推土机似的,从外圈杀进里圈,然后找到李世民,又护着他从里圈杀出重围。在战场上,再猛的人碰到尉迟敬德都是白猛,连猛人中的猛人单雄信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其他人。尉迟敬德真正是李世民的大救星,一生中多次将李世民从死亡悬崖拽回来。李世民这次带出的高级将领团是唐朝国家队强大的全明星阵容,唐朝大多数名将都悉数跟来,包括秦叔宝、李世勣、尉迟敬德、罗士信、王君廓这些当时的大唐一线名将。尉迟敬德要是没来,谁敢这么横啦,没这么个横宝,身陷重围的李世民可就有点玄了。
劫营热身战之后不久,真正的决战打响了。
李世民知道刘黑闼粮尽之日一定会来找自己背水一战的。他早就提前做好了安排,除了命令军队以一级战备严阵以待外,在战斗中出手无定式的李世民又使了个坏,提前派人在洺河上游筑坝蓄水。他拦水筑坝不是为了开发水电,而是准备水淹汉东军。
李世民吩咐负责筑坝的军官说:“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而决堰。”
刘黑闼在李世民面前似乎是透明的,李世民预料他会来,他果然来了。和这样的对手打仗,刘黑闼能赢那才叫怪呢。
已经米袋空空的刘黑闼坐不住了,他必须要找唐军主力决一死战,不然部队就会因无粮而自动解体。三月二十六日,刘黑闼指挥两万步兵和骑兵渡过洺河,和唐军展开生死大战。李世民集中所有精锐骑兵首先重点打击汉东军的骑兵部队,将其骑兵击垮后,“乘胜蹂其步兵”。
那些步兵就惨了,唐军骑兵以高打底,从上击下,汉东军死伤极大。但河北军也是剽悍异常,面对武器和装备皆占上风的唐军精锐部队毫不示弱,在刘黑闼的组织下,和唐军进行殊死对搏。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黄昏,惨烈程度直追当年李密和宇文化及之间发生的童山血战。这两场战争的起因相同,都是因闹粮荒。从古自今,所有活着的芸芸众生都是为了糊嘴啊!
打了几个时辰,实力稍逊的汉东军渐露败相。刘黑闼的部将王小胡(这名有意思,姓是姓,名也是姓,搞不清楚是小王还是小胡)悄悄劝刘黑闼说:“智力尽矣,宜早亡去。”
王小胡言语很急切地对刘黑闼说,快跑吧,再不跑就跑不掉了。于是两人带着二百来号人提前撤出战场,投奔到突厥政治避难去了。
那些仍然在刀光剑影中拼杀的汉东军,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最高统帅早就溜之乎也,还在尽职尽责地顽强抵抗着唐军的进攻。
然而比不知道统帅逃跑更可怕千万倍的是,他们不知道汹涌的洪水已像猛兽一样朝他们扑来!
上游筑堤唐军掘开拦水大坝,被阻挡多时的河水咆哮着冲向两军厮杀的下游战场,很短的时间内,一片汪洋都不见,战场被一丈多深的洪水淹没。
此役唐军战果辉煌:“斩首万余级,溺死者数千人。”彻底摧毁了刘黑闼的势力。
这一仗,唐军应该也是损失不小。具体损失了多少兵力,历史资料没有明言,但据常理推断,和这样强悍的对手呈胶着状态打杀了整整一下午,兵力消耗不可能不大。最关键的是那场突然破空而来的大水,在淹死了数千名汉东军的同时,一定也“顺带”着把不少唐军卷进了水底。同样是人,同样是两条腿,既然汉东军跑不掉,那么唐军士兵也可能同样跑不掉,洪水无眼,不可能只淹姓刘的而不没姓李的。
当然,唐军中高级将领肯定是提前撤离战场的,但在战场纵深地带鏖战的普通唐军士卒绝对不可能做到全部撤出,就算是作为麻痹敌人的诱饵,也必须要让一部分毫不知情的士兵留在战场上陪敌人厮杀。
可以想像,李世民的这场胜利,是建立在众多无辜被水葬的唐军的生命上的。败,士兵苦;胜,士兵同样是苦。这就是吃人的战争本质。
总结这场战争,可以用“三个跑”来形容:该跑的没跑,不该跑的跑了,想跑的跑不掉。在战场上拼杀的唐军士兵,他们是该跑的;汉东军的主帅刘黑闼,他是最不该跑的;那些被洪水吞没的汉东军士兵,他们真的想跑,可是却跑不掉。
两个月的洺水之战以李世民领导的唐军全胜而结束,自此,一度风风火火的刘黑闼叛乱偃旗息鼓。但刘黑闼的离开只是中场休息,不服输的刘黑闼还想通过下半场扳回上半场丢失的比分呢。
平定了刘黑闼之后,李世民又马不停蹄地挥师向东,去山东那边赶场子,围剿徐圆朗。被刘黑闼封为大行台元帅的徐圆朗见那么强大的刘黑闼两个月就被唐军消灭,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他的一个叫刘复礼的手下给他提了条让贤建议,说彭城有个叫刘世彻的人,“有非常之相,真帝王之器”。他说徐圆朗若是自己称王,将来恐怕会有疾而终,但如果“迎世彻而奉之,天下指挥可定”。
刘世彻,这名乍一听还真有帝王之气,比汉武帝刘彻还多个唐太宗李世民的“世”,汉武唐宗被他二合一了。
一笔写不出两刘字,估计这刘复礼很可能和这刘世彻关系不一般,想借推荐之功增加政治资本,弄个高级伯乐职称什么的。中国古代有那么一群以游说为职业的人,他们有时候为了实现个人目的,打着各种旗号,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牛都敢吹,嘴巴比宰相的肚子还宽。你要是说你在家下岗待业,他立马就敢说把你介绍到联合国去当世界公务员。刘复礼指定是吃准了徐圆朗才敢给他出这个让他挪位的点子的。徐圆朗果然同意,于是便派刘复礼去迎接刘世彻来自己家当做主大哥。
被徐圆朗一直扣押在山东的盛彦师得知徐圆朗想让位给刘世彻的消息后,担心会给唐朝廷带来更大的麻烦,便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叹息道:“公亡无日矣!独不见翟让用李密哉?”
盛彦师拿曾经主动让位给李密,又被李密无情杀死的翟让做例子来吓阻徐圆朗。徐圆朗这块软不拉叽的豆腐还真服盛彦师点出的这瓢卤水,他觉得这提醒很对,马上改变主意,不想让位了。
这边的徐圆朗从仰着睡变成了趴着睡,那边的刘世彻却并不知情,他兴冲冲地带着好几千人来到徐圆朗所在的城下,美滋滋地等着徐圆朗亲自出来迎接他呢。结果是“圆朗不出,使人召之”。
刘世彻一看徐圆朗没出来,知道有麻烦来了。按照常理,新一把手远道而来,老一把手怎么着也应该出来说句“辛苦了,还没吃饭吧”之类的寒暄话,而现在只是派个人来召自己进城相见,绝对是凶多吉少。刘世彻突然后悔来找徐圆朗,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他想转身离去,留给徐圆朗一个奔跑的背影,但又怕跑不出早有准备的徐圆朗的手心,只得硬着头皮入城拜见。
和刘世彻担心的结局一样,圆朗没有给他圆满,而是“悉夺其兵”,将他派到地方上去当小官。他本是来接受权力的,结果自己的权力反被剥夺了。
这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太想入非非和社会经验不足。无条件转让国家最高领导权,这事一千多年后,我看着听着都觉得比悬崖还悬,刘世彻他咋就深信不疑呢?其实此事想起来跟现在的手机用户经常收到的“你中了汽车、别墅、现金大奖,请速来领奖”的垃圾短信本质相差不大。你要是信了,你就连二百五都不是,因为这话连二百五都不会信的。刘世彻却真相信了,乐颠颠地跑去领奖,把自己弄得连二百五都做不成,徐圆朗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没多长时间就找了个借口把他杀了。
刘世彻可能是饿昏了头,他等着从天上掉馅饼,可惜,馅饼没掉,他的头掉了。
不过,弄掉了刘世彻的头的徐圆朗没过多久,自己的头也被人弄掉了。李世民率领唐军,毫不费力地打下了徐圆朗的十几座城池。见徐圆朗已经没了气候,李世民干脆带着许多唐军先期班师回长安去了,只留下李神通、李世勣等人继续扫荡徐圆朗。李世民这次离开山东是他在中原战场的告别演出,此后,在很长时间内,他没有率兵进行过大规模的战争,其个人的事业中心和工作重点转移到和哥哥李建成争夺储君之位上,并最终通过玄武门事变登上大唐权力中心。
李世民回朝后,李神通、李世勣以及行军总管任瑰率兵合围徐圆朗。
任瑰是唐初功臣,他的故事很多。这个名字都带着爱情气息的大男人,怕老婆是历史上是很著名的,他的事迹以后再讲。
任瑰在老婆面前是羊,在敌人面前可是狼。他和李世勣等人一起,将徐圆朗困在最后的老巢兖州,逼得势穷力尽的徐圆朗不得不弃城而逃。在逃亡的路上,徐圆朗“为野人所杀”。
这里的“野人”可不是传说中的神农架野人哦,而是住在山野间的普通老百姓。看来,那时的老百姓政治觉悟挺高的,对反政府武装头目毫不手软。在刘黑闼之后造反的辅公祏也是兵败后被野人所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