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宇文化及军中粮尽,无力抵抗,他向李神通请求投降。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唐朝的李郡王竟然拒绝了宇文化及的投降要求。他说唐军将士拼着老命、小命打了这么久,城破在即,决不能接受对方投降,必须真刀实枪地攻下城池以显示唐朝国威,然后再瓜分城内的财宝玉帛慰劳将士。
李神通的想法太有意思了,让人觉得有点不可理喻。这就好比一大强盗要去小强盗家入室抢劫,小强盗架不住大强盗撞门砸窗的攻打,便说,别打了,别打了,俺愿意认输,自愿把家里的定期存单、活期存折、取款密码外加私家自行车全部送给你。大强盗听了却不依不饶地说,那不行,俺得自己把你家门撞开,亲自进去拿,这才显出俺的超抢本事。这思维不能不说另类,结果不能不说滑稽。
宇文化及觉得很伤自尊,原来自己贴钱投降都没人要,瞧这皇帝当的!当初觉得不当白不当,现在才知道,当了也白当。
李神通这一明显糊涂的决定急坏了他的安抚副使崔世幹。因为此时已经称帝的窦建德正率领大军从乐寿县(今河北易县)赶往聊城,在窦建德眼中,宇文化及是大逆不道的弑君祸首,他要替隋杨主持正义,清理门户。崔世幹心急火燎地对李神通说,窦建德的军队马上就要抵达,如果到时唐军还没有平定宇文化及,将内外受敌,必败无疑。既然现在拥有“不攻而下之”的绝好机会,怎么能因贪图城内财宝而不接受投降呢?崔副使句句都是“警世通言”,条条都是“醒世恒言”,可到了李神通耳里,相当于没言。见崔世幹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李神通特别生气,叫人将其囚禁起来。
因为囚了一个人而失去了一座城。李神通很快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宇文化及被李神通拒绝后不久,他的弟弟宇文士及从济北运来了粮食。于是,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宇文化及军元气逐渐恢复,又对唐军组织重新抵抗。但在李神通的严厉督战下,唐军不断发起猛攻,破城机会还是出现了。贝州刺史赵君德带着一部分士兵率先登上了聊城城墙。
攻城战中撕开了对手城墙的一个缺口,就等于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只要顺势向下拉扯,对方就成为半裸了。这本是乘胜冲击、扩大战果的上好时机,但李神通生怕赵君德抢了攻城的头功,赶紧命令部队收兵回营。赵君德气得破口大骂,但军令如山,他不敢违抗,只得带兵撤下城头,又一次占领聊城的机会白白失去。在战场上做出这种出格的“耍猴”行为,也只有身份特殊的郡王才敢,换作任何人,赵君德往李渊那参一本,耍猴者就得人头落地。但郡王的身份太显赫了,和皇帝血脉相连,一般情况下,一般人是不敢去告御状的。
随着赵君德撤出战斗,唐军攻克聊城的愿望彻底破灭。因为窦建德军团已离聊城近在咫尺,李神通不得不忍痛放弃这块已经进嘴两次又吐出来的聊城红烧肉。
宇文化及太倒霉了,简直就是一盘霉干菜,人人都想吃掉他。李神通刚刚离去,窦建德又急急赶到。宇文化及被李密打败后本身就实力有限,哪经得住两大军团凶猛的车轮战?窦建德将聊城团团包围,从东南西北四面同时攻打,并动用了攻城的重武器,上百名士兵同时操作的厚重的撞车使劲撞击城门和城墙,抛石车发射出的巨大石头雨点般地砸向城内,宇文化及军伤亡惨重。这时候,一个“非著名土匪”的出现为宇文化及的一切划上了句号。他就是隋末第一个聚众造反的山大王——山东铁匠王薄。王薄虽然第一个“抢鲜”吃了螃蟹,但造反事业一直没有起色,被隋朝名将张须陀打得躲到山里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后来宇文化及为了加强军事力量,到处高薪聘请有造反工作经验的人士加入自己的队伍,王薄听说后,便带着队伍来投宇文化及,与他一起守护聊城。当宇文化及还在指挥军队做着最后的抵抗时,王薄却指挥手下打开城门迎进窦建德。
窦建德进城后活捉了宇文化及和他的手下宇文智及、杨士览、许弘仁等骨干成员,当着所有隋朝官员的面将这几个人斩首,并将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军营门外示众。古代这种把死者的头颅当灯笼的做法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在文明社会里,这是典型的侮辱尸体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当然,宇文化及比他的部下“待遇”好一点,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和大家一块大呼隆砍头,而是被囚车运到他的河北地盘上“开小灶”处死。他死后更是身首异处,头被割下来装到箱子中送给了远嫁突厥的义成公主。当然不是义成公主对宇文化及的“破野头”感兴趣,而是一直巴结突厥的窦建德想告诉义成公主:我帮你报仇了,除掉了杀死你干哥哥的罪魁元凶。细想一下,真是有点迷惑,在那个年代,即使是再迅捷的“EMS”,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传递到千里之外,恐怕也早已是腐烂不堪了吧?一个皇家公主真的会亲自过目这种恶臭的垃圾吗?真的还能分辨出这头颅是“谁家那小谁”的吗?
攻打宇文化及那会儿,窦建德的军事力量是很强大的,他在河北一线攻掠不停,夺得了众多郡县,并于公元618年年底称帝,国号为夏。窦建德和刘武周、王世充等其他造反王不一样,他的口碑很好,无论是正史记载还是民间传说,他的形象都是以正面为主的。现在的山东、河北地区一带的“窦王庙”都是和纪念窦建德有关的。
在所有记载窦建德生平事迹的正史中,几乎找不到负面的文字材料。而从各方综合分析可知,窦建德确实比较注重“建德”,属于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德行很好的农民军领袖之一。他不贪财、不好色、不奢靡、不嗜杀,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四不先生”。
窦建德视金钱如粪土,从不依仗地位聚敛钱财。史载其“每战胜克城,所得资财,悉以分将士,身无所取”。一场胜仗打下来,所有的缴获不必归公,贵到金银财宝、贱至针头线脑,一律由大伙均分,而指挥战斗的最高领导却分文不取。这种无视金钱存在的领导干部在任何时代都是值得效仿和学习的。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作为一国之君,正值壮年的窦建德并没有沉湎色欲,历史上找不到他与色字关联的揭发材料,这对一个生理正常的皇帝来说,是极其了不起的罕见“事迹”!在攻打下聊城后,窦建德俘获了数以千计的宫廷美女,对这些从全国各地选来的“皆有容色”的漂亮美眉们,窦建德并没有占有她们,而是“即时散遣之”,让她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嫁人。这和李渊的差别太大了,李渊称帝以后,和大唐第一功臣李世民一样用力,一样忙——忙于“床上运动”。儿子在外面打仗,老子在床上打仗,经常是李世民隔段时间从战场上回来后,发现又多了一批他叫不出名字的弟弟妹妹。聊城之战两年后,当洛阳被唐军攻陷后,五十五岁“高龄”的唐高祖李渊还特意派自己的贵妃从长安赶到洛阳,为他挑选洛阳宫中的出色美人。
在饮食方面,有条件天天山珍海味、顿顿大鱼大肉的窦建德却是一个简单简朴的素食主义者,他“不啖肉,常食蔬,菇粟饭”。一个皇帝居然不吃肉,只吃普通的蔬菜和粗米饭,就像某句广告词所说:“瓜果蔬菜牛奶好。”这种生活方式够时尚够环保。在这点上,窦建德的老婆曹氏和老公夫唱妇随,她“不衣纨绮,所役婢妾,才十许人”。如此高级别的富婆贵妇却不穿品牌服装,只有十几个服务人员。这夫妻俩完全可以被评为艰苦朴素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