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粗糙的训练场,踏入后,却是别有洞天。
所谓军体五项,在于训练新生的体质,能够适应变化无常的军事场所。包括生存技、耐力、擒拿搏斗术、武器击杀术、美学赏析。
对于前面四项,许铎还是有些理解,可这个美学赏析,却是一头雾水,倒不是这个课程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出现在军事学院的专项上,有些突兀。
终归是都要训练一遍的,许铎也没想太多,跟着老师到专属的训练场。走着走着,却觉得这训练场格外的广大。
原来,这个院墙之外,连接的竟然是京城城墙,也就是说,刚才看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训练场,只是一个摆设,众人不由对真正的训练好奇起来。
许铎的第一个项目,是生存技。
所谓生存技,便是在各种条件下求生的能力。
人作为陆地生物,首先要克服的便是水,这对于生活在江河地带的许铎来说,没有一点问题,对于北方人来说,却是个大问题,许多人连乘船都会晕,更不用说游泳了。
走了许久,停下的第一个地方,是密林中的一片水泊。
“很简单,游泳,不会的出列。”领队老师便是一开始在学院广场上为许铎解惑的男子,名叫萧定,高声喊道。
“会的就解散吧,不要走太远,必须能听到我的口哨声。”
萧定举起挂在脖子上的木刻哨子,试着吹了一声。然后脱衣服下了水泊,带不会游泳的新生,男生很快脱了衣服,只剩下一条底裤,女生就有些为难了。
注意到学生的神色,萧定猛拍额头:“对了,看湖泊那边,有棵大树,是两棵树缠绕生长起来的,底部有个大洞,里面有学院一早放置的泳衣裤,男生也去换。”
“老师,我有个问题,我们相互能说话吗?”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男生问,此时他已经脱了衣服,露出他白花花的肚皮。
萧定笑道:“没那么刻板,不过,尽量少交流,自己多学。”
他是个很温和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并不强壮,却富有力量感,动作敏捷。
看向换上泳装的女生,许铎有些后悔,自己也该去学一学的,不该骄傲,毕竟,学无止境啊。
苍梧国男女之防并不大,但也鲜有只穿着内衣裤在人前游泳的情况,尤其在场的人,大多数非富即贵,这种场面更是少见,是以男生们都有些恍惚,女生则有点难为情。
萧定吼道:“别想东想西,等学不好,就没后面的事儿了。”
男女各自寻了个遮蔽的地方,换好了泳衣。
当大家还在换衣服的时候,许铎已经独自晃荡起来,反正,只要不走远便是了。
独自走了一段路,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比如,阳光照进深林的光线很均匀,像是渐次排列的灯烛。这片密林中,几乎没有野兽,许铎觉得很干净,干净得像是人生活的地方。深林之中,野蛮生长的植物,怎么可能如此规整呢?
在一颗横斜的枯木后,许铎看到了一间木屋。
心下猜测,或许这林木中的特殊现象,就是此间主人的杰作,这样一想,许铎便生出一种想要拜见结识的心思,往吊空的木屋走去。
“主人家在吗?”许铎在木梯下试喊道。
许久,当许铎以为没人的时候,才有一声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主人家没有,客人倒有一个。”
声音有些老态,中气却是十足。许铎恭敬道:“后生途过此间,会否叨扰。”
“不会,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主人家。”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出现,手扶着栏杆。他似是刚睡醒一般,头发乱糟糟的,还未梳理,穿着宽袍大衣,裤腿很长,倒把他高大的身材衬得矮小。
“军事学院的学生吗?”老者问。
“对,正学游泳呢。”许铎答。
“进来喝杯早茶吧。”老者邀请道。
“多谢。”许铎欣然接受。心里却想,已过了正午,还早茶,这老头的生活,倒真是清闲。
两人对席而坐,炉火上是刚烧开的水。茶几上并排摆着十来个茶罐,老者问:“喜欢喝哪一种?”
“春水吧。”许铎道。
老者揭开一个翠绿的茶罐,茶叶是指甲大小的圆片,为许铎抓了一撮,放在茶杯里。
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春水,是明湖茶,味道很涩,很多人都喝不惯,想不到你会喜欢。”
许铎道:“我家养猪的,吃得也多,猪肉肥腻,春水最是解腻,从小就喝,所以习惯了,喝其他茶,反而觉得有些淡了。”
“我还以为,军事学院的人都是高官显贵的后生,没想到,养猪的也能来。”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老者笑谈中,落落大方,许铎不以为意。
笑声未歇,外间有声音传来:“小子路过,可否讨杯酒水。”
老者笑道:“你的同学来了。”
许铎一笑,并不置评。
老者朗声道:“酒没有,水的话,喝一杯也无妨。”
来者上楼,见到许铎,讶然失声,旋即笑道:“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屋,已经有人先来了一步。”
“老夫这小屋,可不偏僻,人流不绝,亦是常事。”老者令其与许铎同席,跪坐于一侧。
同样的话,老者也为其泡了一杯茶。
此时,许铎的春水已经舒展,茶香夹杂着苦涩,飘荡在静谧的小屋中,而老者才为自己冲了一杯‘青峰’,被滚水烫开来的茶叶,像一座座山峰绵延,悬浮在水中央。
后来的少年道:“小子叫范皋,心下有一个疑惑,想请老先生解惑。”
老者笑道:“你姑且一问,能不能回答,答还是不答,我就不知道了。”
范皋道:“深林之中,最是安静宁和,也有不少人有入山林居住的心思,但是,且不说猛兽蛇虫,扰人清梦,林深树密,光线也是个问题,可这间屋子,却好像全然没有这些问题,独得了清风树影的平静。”
老者道:“小子轻狂,何况,这里也不安静,这不,睡个懒觉,还被你们两个后生吵醒,世间哪有这么好的去处,全是让人舒服的,却不让人难受。”
“扰了老先生清梦,是小子过错。”范皋连弓腰致歉。
“你啊,太正经了,安静,有什么好的,你们来喝茶,我高兴呢。”老者摆手,示意范皋不要拘谨,大笑起来。
“是了。”范皋坐直身子,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
“不过你问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和你讲一讲,一片森林,每一种生命,都有它赖以存在的条件,如果这些条件发生改变,甚至消失,那么,这种生命也会随之消亡。”老者点到即止。
“以此为阵,的确杀敌无形。”范皋点头。
“小子暴戾。”叹息一声,却是不做评价。
许铎问:“若是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该怎么生存呢?”
老者道:“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要是换不了呢?”
“到了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做了。”老者摇头。
这边茶香正浓,口哨声却穿透重林,在木屋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