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来袭，狂风挟湿。
水浸岩石，露滴青枝。
白龙徘徊，游鸟巢归。
骄阳不息，晦暗已至。
惊雷突起，擂鼓不止。
盘珠落地，雨幕飞驰。
――倾雨
荒域的西部是一片浩瀚的沼泽。
杂草丛生的绿地中长着稀罕的灵株，偶尔涌出的灵雾旁有昆虫萦绕，色彩斑斓的飞鸟驻留觅食，周围安静祥和，远处更是如此。若无意外，这是所有初到西泽修士的第一映象，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我很快就对周围充满了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安静祥和不过是真正捕食者的营造的假象，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引子。
被灵雾吸引而来的昆虫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化作灵雾的一部分。还未落地的飞鸟被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身影连同杂草一同吞没，然后，周围的浮草漂移，很快填补了刚刚出现的窟窿。某处突然爆开，鲜血染红一片，却很快恢复正常，连一丝血气都没来得及溢散……
青草不过是外套，下面都是未知数，可能是肥沃的土壤，可能是腥臭稀泥，更有可能是倾盆大口……稍有点大意，西泽就会给你留下难忘的回忆，那也许就是你最后的画面。
遍布白衣上的豁口也证实了西泽的凶险。
东皇手持断流剑，剖开了那怪物的腹部，取出其内丹。
这怪物被荒域人称为鱼人，是西泽凶名的缔造者之一。
鱼人模样与人相似，可两栖。长在两颊的血鳃可以让他们在沼泽呼吸，背上的长鳍和手脚指间的蹼能让他们在沼泽中高速游动，遍布全身的黏液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在沼泽中的阻力，还掩盖了自身的气味。
即使模样与人相似，但他们并没有被归于长灵之中。
他们介于人和兽之间，拥有极高的灵智，却没有人该有灵性，生性狡猾，嗜血残忍，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在白天，他们喜欢独自潜伏在沼泽之中，等待猎物上门；夜间，他们会成群结队发起主动侵袭，攻击所有能动的东西，并且吃掉。在食物稀缺之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吞噬周围的同伴。
海瀛洲很不喜欢鱼人，称他们“空有人形，毫无人性，与灵智不开的兽禽无异”。
鱼人之所以还存在，就是因为其内丹中蕴含的血精是药师的必备之物，东皇此来也是为了鱼人内丹。
经过半月的狩猎，鱼人越来越难找了，好在东皇已经取得足够的内丹。
“这沼泽里有一个特殊的鱼人，或许能让荒主的灵丹更加容易练成。”掌生殿内的海瀛洲提醒道。
东皇沉吟片刻，“算了吧，它的存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它既然是荒域中诞生生灵，想来也会将荒域当成家，待它成长之后也可以约束这些异类。
况且，它对炼魂融血丹成败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我已经在它身上打下印记，若是它将来有为害之心，自有人会除掉它。”
东皇言尽于此，海瀛洲也没有再多言。
……
这天中午，骄阳如火，东皇盘坐在铜鼎之前。
此鼎名为山河鼎，三足两耳圆身，鼎身上刻着荒域的山河大势，有气吞寰宇的气魄。
东皇一边指引着太阳之气，一边将鱼人内丹投入鼎中，山河鼎内灵气蕴藉。
半日之后，内丹已经全部投入，溢出的暗香舒神。
东皇转而抛入各种奇珍，有龙珠蛟丹、遍布龙鳞的松枝、仙桃灵涎、幽冥草……最后更是将自己的大半精血打入其中。
山河鼎顿时开始大肆吞噬周围灵气。
东皇默念咒语，一指点出，一缕忽闪忽现的黑色火焰在山河鼎下燃烧。
见到这缕黑火，海瀛洲大吃一惊，颤声道：“明暗不定，离合辗转，阴阳无根，这是幽明离合火！”
“想不到你也认得此火！”东皇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一面继续施法维持火焰大小。
海瀛洲尴尬一笑，“荒主说笑了，老朽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罢了，只是没想到被我猜中了。
能驾驭此火，想必荒主离那一步已经很接近了，我荒域即将大振呐！”
东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算什么，但我肯定自己跨不进那一步了。”
海瀛洲沉默半晌，语气肯定地说道：“依老朽愚见，以荒主之姿必能登顶。”
东皇苦笑，全力催动幽明离合火不予理会。
三日之后，灵丹大成，只在弹指之间，方圆百里之内皆成死地。忽而雷霆叱咤，山河鼎直冲而上，与雷龙相搏。
只见山河鼎灵威外露，宛若君王降临，九天雷霆竟被它吞噬。
不多时，风平云淡。
东皇三指掐着黑白交错的炼魂融血丹，脸上露出畅然之色。
但是东皇自己的气色很差，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惜损耗灵力，在西泽中央打下灵纹。
我心有隐忧，但能做的只是将摄来的星辰之力悄悄汇入他体内。
灵丹炼成不久后，东皇离开西泽，赶往赤雪皇城。
……
就在东皇返回赤雪皇城的途中，一个噩耗传遍各界：十八洲中的十个洲在同一时间被天族攻破。
加上之前被祭献的五个洲，十八洲如今只余缥缈、灵跃、虚渠三洲。
此刻，各界震惊！天族的大胜就意味着他们能腾出更多的兵力来攻打其余未归顺天族的各界。
听到这个消息，海瀛洲难以置信，“不可能！十八洲之间相互牵连，有着天然的天地法阵，可进可退，即使只剩十三洲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东皇轻叹，“安逸太久的十八洲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经不起太大的风浪，总有人会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若十洲的祭献完成，仙域的天地规则也基本成型了。
时间愈发紧迫了！”
东皇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我看出了他藏在深处的决绝，我心中有些不安。
六天后，东皇抵达太湖，太昊出城相迎。
太昊披甲背枪，依旧是那般锋芒毕露。
山鬼恭谨地站在太昊左侧，看着归来的东皇眼眶微微湿润。
让我意外的是，太昊右侧的白袍青年俨然是在殒仙战场上见过一面的第五洛川。
东皇率先开口，“形势怎么样？”
“缥缈洲和灵跃洲的洲主亲自前来结盟，不久前才离去。虚渠洲遁入星空深处，不知所踪。”说到虚渠洲，太昊的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不必理会！羽族已经答应我荒域为尊，这是信物。”东皇将金羽交到太昊手中，接着说，“届时，沧海的鲛人族也会出兵，还有其他种族也会与我们一同作战。”
太昊点头，“据各方来报，千乘已率军收复了兽族，龙骧军已完全占据太华天，虎贲军在太凌天与天族僵持不下，我部已经歼灭了荒域外空的天族兵士。”
东皇：“好。现在我送你去阴葬山，冥山远会在那等你。你找个人代你统御人族。”
“这么急吗？”太昊迟疑。
东皇点头，“事关各族存亡！”
太昊不再多言，转身推出身侧的第五洛川，“我走后，洛川会统领人族。”
第五洛川神色大变，“人王，在下无法胜任，在下只是……”
他清楚自己是一个刚刚来投的降将，很难让人放心。
洛川还想说什么，太昊摆手止住，斩钉截铁地道，“我说你行你就行，谁若不服，你就拿这人王印砸到他服为止！
还有，我不是你的人王，叫我太昊！”他随手将人王印抛给洛川。
东皇开口，“既然如此，从此刻起，第五洛川即为人族统帅。”
太昊信任之人，东皇也不会多疑。
第五洛川犹豫，太昊按住他，并以眼神示意。
第五洛川只得行礼接受，“灵族罪人第五洛川拜谢东皇！”
随后，东皇借助赤雪城的力量，开启了一条连通幽冥之地的通道。
东皇将炼魂融血丹和掌生殿一并交给了太昊，又扭头对山鬼说，“鬼叔，你也跟他去吧。”
该交代的事东皇已经吩咐海瀛洲了，这老头保证完成任务。
山鬼像是看透了什么，摇头道拒绝，“老奴还是留在东皇身边跑跑腿就好了。”
“再见了，荒主。”海瀛洲戚戚告别。
太昊神色内敛，大步离去，没有回头。
等到通道关闭之后，东皇苦笑：“鬼叔，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山鬼摇头，“我相信这孩子，他若死，只会战死在天族阵前。你这么做，不过是想给他一线生机而已。”
东皇轻叹，“是啊，现在的他太弱了，担不起未来的风雨。”
我听出了东皇的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