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从一条人迹杂踏的山道边,拾回了一株“六月雪”。说是“拾”,其实包含着一种偶得至爱的喜悦。
那是一个万物萌动的早晨,我走进那条崎岖的山道,希望能在某个山崖边寻到一棵古拙的赤楠或一株挺拔的红枫,以装点一下单一的生活。可是一个上午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只好扫兴而归。在归途中,一棵高不盈尺的小生命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忙蹲下身子,发现它是一株毫无生机的“六月雪”,不禁摇了摇头,叹口气转身走了。走过百来步,我又忍不住回头,那小生命竟顽强地在春风中摇曳着,丝毫不因自己的丑陋而心灰意冷。我像突然感悟到了什么,急忙奔回去,再一次蹲下身子,仔细审视着它。它太普通了,可能是生长的环境使然吧,但从普通中透出倔强与沧桑,只见它它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或许是牛踏羊啃的缘故,亦或是进山劳作的人因它牵挂了衣裤,而刀斫斧砍……它扭曲着身子,努力向上,虽然枝丫间没有几片像样的叶子,但它的奇拙与粗壮,却充分展示了它对生命的渴求。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它的身边,还有一棵清秀的小“六月雪”,与它枝叶缠绵,我一下子喜爱上了这两棵相依为命的小精灵。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把它们挖起,生怕再伤害了它们。当我把它们挖出后,更惊奇地发现,它们的根竟也是紧紧地相连的。既然它们的生命如此地相互渗透,融为一体,我便死心塌地地认为它就是一棵。
加家后,我小心地把它移栽到一个青花瓷盆中,摆在卧室的阳台上,视若珍宝。妻见后,充满怜爱地说:“小小生命,给人的震憾力,有时连参天古木也自叹弗如呢!我想给它取个名儿,但是,它能成活吗?”我深情地看了她一眼,不无深意地说:“生命是要相互支撑的,看,它们紧紧偎依,根茎相连,又经历了自然界那么多的沧桑磨难,不还是活得这样顽强么?只要我们能精心呵护,它们一定会双双白头的!”“双双白头?植物也会白头吗?”妻疑惑地问。我故作神秘地说:“等着瞧吧!”
自此,妻每天都要为它浇水,为它松土,几个月过后,它果真长得枝繁叶茂,在呎尺之间,不乏参天雄姿。
六月的一个早晨,妻拉开窗帘,突然惊喜地大叫道:“老肖,快来看,它们真的双双白头了呢!”我翻身起床,跑到阳台边,看到满树的雪绒绒的花儿在风中颤动,不禁忘情地和妻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地欢呼着:“它们真的双双白头啦!白头啦!”
第二年,妻走了。我的“六月雪”在阳台边自生自灭。
有一天,我不经意的看到它们竟双双枯萎了,几片黄叶,在初秋的风中,摇摇欲坠。我伤心极了,含泪摘除那片片枯叶时,意外发现,有些树枝还从皮下透出一点点绿来。于是,我用剪子把那些枯枝剪除掉,重新给它枝,并天天执著地给它喷喷水。春回大地的时候,树皮便越来越绿,惊蛰刚过,树枝上竟又奇迹般地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看到复活了的“六月雪”,我心不禁一颤:“生命是脆弱的,生命又是多么顽强啊!亦或是爱,是人世间所有种种,都需要用真诚去面对,只有全身心的去呵护,不问收获,才能得到至死不渝的回报……”
于是,我给它取了个忠贞的名字——等你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