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法?
谁来遵?
生意满满的食必居里,剩下三种人,一种是酒楼里的人,这些人很快被人安排退去后厨。现在,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从四楼下来的尊贵客人,两一种,就是坐在窗边吃面的旁观者。
鲁兹和哈尔起身,将一层楼的某张桌上清理干净,刚准备请郡王和自家主人坐下,却见郡王嫌弃的罢手,郡王家的家仆,是个灵活的小个子,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许多精致的东西,将桌子和凳子铺的干净又奢华。
郡王轩辕琪俊坐北朝南,正对食必居大门,身形修长的高人坐在他的左手位,而后小个子才出去,将门外的人,请了进来。
为首的,是骑兵的首领,穿着一身戎装,身长七尺,身形略魁梧,以中原国人来比,属于较高者。走在他旁边,略后一点的是个文官,惜年没见过,但她知道这个人是光明城府衙的主事人,城令。城令身后的,自然是那位师爷。
三人进门后,皆朝轩辕琪俊行礼。
郡王面色如沉,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他没有说话,任凭三人保持行礼的姿态。鲁兹上了一壶茶,左位的客人安静的喝茶。
骑兵首领未等郡王说完,自顾自的回身,而在他身侧半步的城令,略略纠结了片刻,也回了身,唯有师爷一人,还端端正正的保持着行礼的状态。
此情此景下,有人不识抬举的笑了一声。
“谁?”郡王更不高兴了,他忽然站起来,“谁敢笑?”
笑的人是惜年,她是忍不住吗?不是,她是故意笑的。
张礼辰站了起来,往前走去,惜年放下碗筷,跟在张礼辰身后。
“郡王有礼。”礼辰端端方方的行了一礼。
“你是张家人?”
“是,张家礼字辈,张礼辰。”
“我听说张家在戒严,你是怎么出来的?”
“回郡王,礼辰奉族老之命,出来为新年做些采办,因早间未吃饭,所以来食必居吃面。”
“你身后的,也是张家人?”
张礼辰没有立刻回答,倒是一直弯着腰的师爷直起身来回答郡王:“回禀郡王,这位姑娘是张家的客人。”
“我问你了吗?”
师爷只能继续弯下腰去,惜年分明看到师爷抽痛的表情。
“你是谁?”郡王问惜年。
“我叫云青青,来自云雾山。”
“哦。”郡王居然只哦了一声,“行吧,这里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吃完了面,可以滚蛋了。”
张礼辰和惜年皆未动。
“怎么还不走?指望我留你们吃饭啊?”
“若郡王不介意,礼辰想留下来看一看。”
“你想看什么?”
“郡王知道,礼辰是张家人,张家人自持以中原国为重,今日四方街上发生谋杀,凶手似乎在这食必居里,城令大人想必是来查案的,礼辰想留下来听一听,就是想知道,光明城内,皇城脚下,谁敢明目张胆的杀人。”
“好好好,有胆识,不愧是张家人,小王喜欢不怕事的人。”郡王坐了回去,又说,“想知道,行,坐。”
张礼辰坐了下来,而惜年站到了他的身后。
“城令,赶紧问吧,张家人着急看着呢。”郡王说。
惜年心里有些疑问,因为看这位郡王的架势,不像是一个会把张家人过于放在眼里的人,可张礼辰说想看,还说的那样难听,他居然同意了,还请人坐下,看来,这个看起来冒失的郡王,不是想象中的冒失。
还是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顾忌在?
惜年随意瞟了瞟,城令?不会。
骑兵的首领?可惜他穿了全套戎装,厚重的头盔遮挡了面容,也不知道是谁。
城令有些踟蹰,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总不能一开口就问,郡王,人是您杀的吗?他摸了摸冒汗的额头,悄声问身边的人。
“城尉大人,不然您来问?”
居然是城尉?!张平江的生死之交。
城尉叹了一口气,对郡王说:“琪俊郡王,街上的妇人指控您逼死了他的男人,不知郡王对此有何说法?”
“张铭顺,你是城尉,负责的是光明城的军机,不是人命官司。”轩辕琪俊说。
张铭顺,惜年记得这个名字,这位可是张晓年轻时候的恋人,那个答应要陪她一起去不可去之地,却最终没有出现的人。
听过张晓的过往后,惜年隐隐觉得,这个人应该很重要,那些张晓所不知道的后来,他应该都知道。之前她就想过,有机会要去见一见这个人。惜年以为,张晓一定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原本美好的生命,最终成了后来的模样。过去无法追溯,但是,有些人更愿意清醒的痛苦,她认为,张晓是个这样的人。
“城令大人,你听见了,我无权过问人命的事情。”
城令哑然。
“琪俊郡王,我受城令所托,来维持四方街的秩序,如今秩序已稳,我就先行回去了。”
“嗯。”
“呃……”城令很想拉住城尉,他是真的不想独自面对郡王啊,可惜他的心愿无法达成,城尉大人一点也不想留下来。
“等会儿,张铭顺张大城尉,走之前和你家子侄打个招呼嘛,虽说你是张家外门,可好歹都姓张,不是?再说,你不怕你一走,我就欺负你家子侄?”
张礼辰原本无需和张铭顺见礼,毕竟他是内门子弟,就算辈分小,但张家内外门,从来不以辈分见高低。但轩辕琪俊提了他的存在,都是张家人,总不能在皇家人面前落了下乘。
“张大人。”张礼辰见礼。
“礼辰客气。”张铭顺回礼。
“太生分了点吧?”轩辕琪俊痴痴的笑了起来,“城尉要是没什么大事,不如一起留下来看看戏?”
“既然郡王诚意相邀,铭顺自当遵从。”
“……”
郡王愤愤的和小个子说:“圭子,还不搬个凳子过来。”
于是,张铭顺坐到了张礼辰的右侧。
城令真的欲哭无泪,他指望的城尉被留了下来,可人虽留下,却不是能帮他忙的,反倒成了看戏的。
“行吧,城令,你刚才说什么?”
“回禀郡王,街上有一妇人哭诉,说有一位食必居四楼的客人逼死了她的男人,不知同在四楼的郡王,可知是哪一位客人?”城令问。
“有吗?我一直在和朋友专注的聊天赏景,没有注意。对了,桑远公子,你有没有看到?”轩辕琪俊问坐在左侧的男子。
惜年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喝茶的男子,这个人,原来叫桑远。惜年刚看过去,便被对方逮了个正着,桑远居然对她扯了扯嘴角。
这笑,未免笑的有些恐怖。
“郡王满腹经纶,桑远听之尚且来不及,如何还能留意其他。”
尚且二字,从桑远口中说出,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违和感。这个人,中原国的语言学的很好,但一定不是中原国的人。
北荒人吗?
“哈哈哈哈,桑远谬赞,谬赞啊。”
这个轩辕琪俊还真是不客气,据张礼辰说,这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哪里来的满腹经纶!
“桑远诚心诚意,只说实话,今日听郡王聊天,才知光明城的风土人情居然如此的有意思。”
“光听哪里有意思了,回头我带你切身领略一下,你才能知道真奥妙。”
……
两人居然彷若无人的聊起天来,而本该来问案的城令,居然老实的不打断。
“苍天啊,你没有天理,中原国的皇帝,你看到了没有,有人当街杀了人,居然还能有说有笑,天理何存,王法何在?”妇人尖叫着,朝食必居冲来,她不是冲向守门的人,而是冲在了食必居门口的一根粗柱子上。
鲜血如柱,从妇人的额头飞出,溅满了食必居的半扇窗扉。
张礼辰站了起来,他飞快的跑到门口,想要扶住妇人,然而太晚,妇人已经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惜年站在四方街上,东西南北的街道上,只有几百士兵,他们冷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惨剧。更远处的地方,楼上的窗户里,有一些观望的普通人,他们正睁大眼睛看着,惜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惜年不懂,妇人为何要如此着急的寻死,或者说,寻死有用吗?
她忽然记起,妇人一开始说的话,她说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的丈夫带她来食必居吃长寿面,谁知,她的长寿命,成了男人的催命符。好不容易等来城令,想为死去的男人伸冤,却只见满街冷冰冰的士兵,还有那个和凶手谈笑风生的城令大人。
死了也好,说不定还能少受些折磨。
“城令,喊冤的人死了,你还要接着找凶手吗?”郡王问。
“为什么不要?”张礼辰冲进食必居。
“哟,张家的小公子生气了,不过,你朝我生什么气?不会是以为我是凶手吧?”
“轩辕琪俊,你——”
惜年拉住了张礼辰。
“云师姑,他——”
“论罪讲究人证物证,你有吗?”
“我……”
“没有就不要随意论罪。”
“啪啪啪——”轩辕琪俊拍着手,对惜年说,“这位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问罪嘛,确实讲究人证物证,本郡王说过了,今日只是一个普通食客,街上的人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本王动手吗?简直是笑话。”
说完,轩辕琪俊站了起来,对城令说了句:“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