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年来真的都在银河系的另一头度过？”盖伦问。
“这个嘛，你那把胡须确实存在，”莉拉回话：“所以我们确实在某个地方待了那么久。”
盖伦抚摸由莉拉修剪的胡须，衬托出他的高颧骨和坚毅下颚。夫妻俩瘫坐在起居室的厚垫扶手椅上，这间公寓大楼位于应用科学研究院的校园，耸立于科洛桑的高级区之一。盖伦原本把琴放在左大腿上，现在把她轻轻放在地板上，她立刻开始练习爬行。
“盖伦，你确定这是好主意？”
他俯身下去，以食指抚摸合成地板。“还算干净，”他向她展示指尖。“况且，我们本来就该让她习惯这个环境。”
莉拉微笑，看着琴匆忙爬行；琴稍作停顿，把一腿屈于身下，稍微站起。“她会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开始走路，我们一定会追她追得很累。”
看盖伦没反应，她抬头看他，发现他分心、全然发呆。他看着琴，眼神既喜悦又焦虑，想法全写在脸上。
“盖伦，我对局势的发展深感遗憾。”
她的语气让他回过神，他缓缓吐气。“我们在瓦尔特星差点取得重大进展。”他难过得摇头许久，“一想到努尔布他们的可能遭遇——”
“别想了，盖伦，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那件事。”她长叹一声：“但我明白，我没有一天不……”她欲言又止，起身上前，在他身旁坐下。琴把注意力放在地板某个东西上，莉拉只希望那东西最后不会跑进孩子的嘴里。“事情总有转机。”
他回以苦笑：“我很想同意，但我害咱们一家陷入困境。泽磐现在不太可能冒险接纳我，我们也得面对事实：没有研究职位，我基本上与废人无异。”
“你才不是废人，盖伦，我也不是没工作能力。”
“我知道，”他说：“但我总觉得我需要补偿你和孩子。”
“补偿我们什么？你最好别再因为被抓去坐牢而自责。”
“当初是我拚命说服你接受泽磐给我的职位，起码你当时明智的说服我别答应。”
莉拉转动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我们同甘共苦，盖伦，我们只需要想办法继续往前走——你我一起。”
他的两眼稍微发亮。“我有个主意。”
“真的？”
“我要去见奥森。”
她的笑意消失。“奥森？为什么？”
“感谢他把我们一家三口安然送回科洛桑。”盖伦朝琴点头，“我们欠他一份人情。”
莉拉咬住下唇。“某种程度吧，但不管奥森扮演什么角色，救我们的是共和国。”
“好吧，那我们欠共和国一份人情。”
莉拉盯着他的脸，想知道他到底有何盘算。“我只是觉得你最好提防奥森，他依然以工程师自居，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军人。”
盖伦点头同意。“你别担心，我不会叫他给我工作。”
“那你到底要找他谈什么？”
“现在换我救他，报答他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科洛桑军事监狱入口的扫描仪查看克伦尼克外袍左胸徽章里的编码资料，哔声表示放行，沉重门板收进缝隙，让他通过。在门后站岗的两名克隆人士兵带他走过另一道门，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斜坡走廊，来到通往建筑深处的涡轮电梯前。克伦尼克熟悉这一切，因为改建此地的队伍就是由他监督。
他回到科洛桑已经一个月，在应用科学研究院和科学家们见了面，参加了战略规划说明会和另一场会议后，他收到来自马斯·阿梅达的讯息，要求会谈。查格里亚人已得知盖伦获救的消息，大概很想知道盖伦何时开始研发战斗基地的主炮，但事实是克伦尼克在这方面没有答案。自从回到核心世界，他就避免公开邀请盖伦加入特种武器小组，也未曾提及战斗基地计划。
阿梅达和其他人有所不知，开门见山的做法对盖伦·厄索鲜少见效，只有在盖伦自己也有点心动时，旁人才能顺水推舟。盖伦必须被说服相信自身使命就是战斗基地，克伦尼克也决心确保盖伦回应使命的呼召。他希望自己已经埋下必要的种子，而混乱的科洛桑将提供水分和养分。
在时机成熟前，克伦尼克知道自己必须持续向阿梅达和帕尔帕廷议长展示自己的用处，盖伦在瓦尔特星的牢狱生活也给了克伦尼克灵感，这就是他为何前来军事监狱，和吉奥诺西斯人的波格尔大公谈话。
虫型生物在简陋的无窗侦讯室里等待，门口由射线护罩遮蔽。波格尔在第一次吉奥诺西斯战役后逃过追缉，在第二次吉奥诺西斯战役后才被逮捕，由绝地带来科洛桑受审。
“我在里头跟他谈话时，暂时关闭所有监视器，”克伦尼克告知侦讯室门口的克隆人士兵们。
“是否保持射线护罩开启？”其中一人问。
克伦尼克摇头：“关掉。”
士兵简短点头。“如您所愿，少校。”
以吉奥诺西斯人来说，波格尔身高一般，颅骨似人，鼻部狭长，眼皮肥厚，眼神难以判断，嘴部下方垂着一米长的器官，常被误认成舌头。虫型翅膀从骨感肩胛骨伸出，壳状身躯几乎对辐射完全免疫。他的两腿形状与人类相逆，爪型双手拥有独立手指。
战略咨询处创立后，克伦尼克就忙于研究吉奥诺西斯人的社会，学习基本的当地语言。他还是很难掌握许多喀音、哨音和喉音，但谈话时依然流利得足以用正式口吻致意，这令波格尔意外。
“如果你想用吉奥诺西斯语进行深度谈话，”翻译机把波格尔的话语转为基本语：“你得把音节拉长。我听得懂你想说什么，但你的发音听来象是‘我向您的巢窝膝部致意，也为您的配合表达我的最佳选择’。”
克伦尼克点头：“我会努力改进。”
波格尔继续打量他。“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谢你的用心。”
克伦尼克在一张朴素椅子坐下，把双手叠放在自己和大公之间的桌上。“我是共和国工程军的奥森·克伦尼克少校。”
“工程师？不是军人或情报分析师？”
“是的，大公，我的职责与您十分相似，是与设计及营造有关。”
“那么，我很好奇工程师为何想学我们的语言。”
“主要是因为我对您的社会着迷已久。我一直很想恭贺您让战斗机器人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中央控制计算机以前确实是内莫伊迪亚阶级社会的产物，而我们都知道纳布战役的下场。时至今日，分离军的机器人军队已蜕变许多，我认为世人在这方面不够了解吉奥诺西斯人的贡献。您被囚禁于此，这项事实就让我知道您的价值被分离派的首脑们低估，否则他们不可能允许您落在共和国手上。”
“吉奥诺西斯当时确实该有更严密的防御措施。”波格尔同意。
“我相信你们当时准备了各种精巧武器，补充分离派的火力。”
“的确。”
克伦尼克俯身向前，以密谋般的口吻压低嗓门。“我最感兴趣的，是深空机动型战斗基地。”
波格尔看着克伦尼克，下颚肉垂微微抽搐。“我没听说过什么机动型战斗基地。”
克伦尼克靠向椅背，点点头。“我明白您为何这么说。我所指的东西，其尺寸和外观仿佛小型卫星。”他等候片刻，接着打破沉默：“您想必正在自问：‘我到底有没有把斯塔尔加辛巢的战情室计算机资料清除干净？’答案是，有，您有那么做，我们无法从那套系统取得任何资料。”他微微一笑。“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弄到与战斗基地有关的大笔情报。”
波格尔的红皮发黑。“没有所谓的战斗基地。”
“这个嘛，目前确实还没有，但我得问：那座太空站是吉奥诺西斯人的天才作品之一？还是杜库伯爵或您在这座监狱里的盟友，沃特·坦伯，给了您最初的设计图？”波格尔还来不及回话，克伦尼克举起双手。“别误会，战斗基地的设计图处处展露你们的才华：建筑、上层结构、碟状聚焦盘……”他等候。“还是没印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吧，或许因为这个鬼地方环境恶劣，”克伦尼克示意四周。“缺乏新鲜空气和阳光，对记忆力确实有害。关禁闭连续数月，对大脑产生不良影响，一段日子后，让人根本分不清回忆和幻觉。杜库在建造那座基地方面有多少进展？”
波格尔张嘴，但终究改变心意。
“大公，咱们摊牌吧。我知道共和国情报局的侦讯员已经在这件事上多次审问过您，我也听过每场侦讯的每个字。”
波格尔显得半信半疑。“你却自称工程师。”
“我确实是工程师，但我承认，我是位居高层、掌握大权的那种。既然咱们俩都是工程师，能不能麻烦您放下演技，稍微透露那座战斗基地的工程所在？”
“听我胡诌我一无所知之物，对你有什么好处？”
克伦尼克刻意长吐一气。“好吧，我们来讨论更紧迫的话题，也就是您那座巢窝的成员。您也知道，其他人对吉奥诺西斯人不熟悉的另一件事，就是你们生性勤奋。巴克托伊德装甲工厂为了替贸易联盟设计机器人工厂而找上门时，您怎么可能拒绝？那能让您的所有工蜂和兵蜂忙碌又满足，因为‘计划’和‘成就感’向来形影不离，不是吗？对您这个种族稍微了解之人，都知道那里如果没有足够的工作让每个人忙碌，会有什么后果。工蜂们急于改善各自的状况，巢窝之间因此自相残杀，数十万人白白送死，你们自豪的竞技场血流成河，乱葬坑腐尸满溢，混乱厮杀让你们的女王蜂无法成年。和其他吉奥诺西斯人相比，您从工蜂爬到大公的地位，一定明白这些道理，而这就是为什么我担心吉奥诺西斯少了您该怎么办。那里再过多久就会陷入混乱？哪些工蜂或兵蜂会崛起、篡夺您的王位？您的兵蜂再过多久就会飞离当地、另辟家园？谁来确保女王蜂的巢穴温度维持正常？”
“你有解决之道，工程师？”
“确实如此，”克伦尼克说：“而我的解决之道取决于您声称不记得的战斗基地，就算您给我们的情报人员的资料提出反证。为了便于讨论，咱们先假定您是为了确保族人满足又温饱而投靠杜库伯爵，您其实对共和国没啥不满。”
“就这么假定。”
“咱们再假定，共和国也认为忙于工作的吉奥诺西斯人是快乐的吉奥诺西斯人。”
“共和国为何在乎？”
克伦尼克再次俯身向前，与波格尔对望。“因为我们要您替我们制造战斗基地。”
克伦尼克因操弄吉奥诺西斯人大公而欣喜，但这远不及盖伦·厄索请求私下见面所带来的喜悦——盖伦必定想寻求克伦尼克支持、在共和军里得到职位。克伦尼克不在乎这次请求是出于被搭救而心生感激，或因为盖伦终于意识到自己能得到任何科学相关职位的机会非常渺茫。既然波格尔大公已经答应合作，而盖伦也即将加入，马斯·阿梅达和帕尔帕廷议长怎么可能看不见克伦尼克履行使命的能力？
圆形剧场的前排座位正在等我！
他已经想好如何与盖伦应对。首先，他要拒绝介入盖伦的私人事务——不是因为他缺乏同情心或心怀敌意，而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让盖伦违反个人原则的原因、改变盖伦对战争的立场。不过呢，他会陪盖伦在这件事上争辩下去，然后勉为其难的答应帮他找份工作。克伦尼克想象带盖伦来到战略咨询处，要他在阿梅达和其他人面前发誓保密，但他知道事情不会那样发展；盖伦得先被送去某种辅助性质的战斗基地项目，例如防御护盾科技或超空间驱动器研究，之后才能成为特种武器小组的一分子。
但那一切不会拖延太久。
克伦尼克邀盖伦前来工程军总部的办公室会谈——克伦尼克自己好几个月没踏进的办公室。克伦尼克在办公桌后方等候时，盖伦现身，已经胖了几公斤，胡须也修剪到适合见人的长度。
克伦尼克起身，和盖伦握手后示意对方就座。“真高兴见到你恢复健康体魄。莉拉和……孩子如何？”
“琴。”盖伦说出孩子的名字。
“你们都习惯了回到核心世界的生活吗？”
盖伦皱眉。“过程并不容易，尤其这种散漫步调。”
克伦尼克换上同情的眼神。“我也很难想象你没有工作的日子，没有研究员同僚在身旁，没有让你施展魔法的研究设施。”
“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奥森。希望你愿意敞开心胸，聆听我接下来的提案。”
克伦尼克惊讶得挑起一眉。“提案？”
盖伦从口袋掏出一面数据板，启动荧幕，某种设施的立体影像立即在办公桌上方浮现。
克伦尼克纳闷的盯着这座立体模型。“这是什么？”
“我们的计划。”盖伦说。
克伦尼克眨眼。“我们的计划？”
“这是一座新型能源设施的简略设计图，”盖伦说下去：“远比泽磐工业的任何设施优秀。你眼前的一部分设计得另作修改，以免侵犯泽磐的专利，我当然也得等我的竞业限制条款失效，但在此同时，我们可以先开始召集顶尖人才，连同筹措经费。”
克伦尼克看着全息影像旋转，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转个不停。“经费？”
“我相信你认识各地富豪，”盖伦说：“我们甚至能和共和国商量经费来源，如果政府还没把所有资金投入战争。重点是，等人人都明白我们能产生、收集及提供的能源拥有多么庞大的潜力，我们就有立场订定条件，募集我们需要的任何资金。”
克伦尼克这才意识到自己张着嘴，急忙合起。“盖伦，你真的提议咱们一起做生意？”
盖伦微笑。“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因为这表示你得离开工程军，但我们将从事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我相信你加入后绝对不会回头。”
克伦尼克无言以对。有那么几秒，他瞥见新的宿命，看到一道窗，从中窥见自己未曾想象能拥有的未来，通往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但这道窗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的多年训练，也因为忐忑。
“盖伦，你一定在开玩笑，”他终于开口：“你显然不明白我的立场——”
“我是认真的，”盖伦打岔：“我也明白你的立场。我只是觉得你该拥有的不只是……这个。”他示意工程军总部。
克伦尼克咽口水，强忍辩驳的冲动，逼自己别告诉盖伦·厄索这个只是假象，别把战斗基地的设计图灌进盖伦的数据板、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负责什么项目。
他改口：“你让我受宠若惊，但我对共和国的责任恐怕高过一切，尤其现在，银河系分裂之际。”
盖伦一脸失望，但点头表示明白。“真希望我有其他办法让你相信，和平其实可以透过其他方式达成。”
克伦尼克盯着他。“我也希望我能说服你。”他的口气表示这件事没得商量。
盖伦凝视窗外，看着校园里的熙来攘往，自问为何待在牢房里比待在自家公寓更让他觉得自由。脑海中，他仍能看到牢房铁窗外的景象：鹅绒大雪飘落冻原，天王鸟在上空慵懒盘旋，城中灯火闪烁，冬季极光扭转波动。此刻，在科洛桑，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就算沉思也无法安心，找不到昔日恩师们所说的“在纷乱世界中的平静”。
奥森拒绝接受提案的那天后，已经过了几星期，但盖伦仍未放弃。现在回想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当时太急躁，只想着尽快逃出泥沼。但他为何大胆得要求奥森放弃从就读于共和国未来计划部门时就追求的职业生涯？老友对共和军的责任心令他反感，也显然不愿被他拯救。
他转身背对窗户，来到公寓的起居室，避免踩到琴的玩具。心思都在毫无建树的杂事上，加上公寓突然堆满衣物、玩偶、玩具车和迷你秋千——几乎都来自孩子们已经长大的友人——他开始执着于维持整洁，但这里就是空间不足。因此，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东西上——笔记本、小型数据库、岩石和水晶样本——试图按类别整理一切，按重要性来排列小型数据库，按尺寸来整理水晶，然后按色泽……都为了避免面对某个事实：他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神。他的思绪如同乱麻；就像以前在崎岖山路健行时，莉拉常笑话他的两脚绊在一起。
他环视四周，近乎绝望。他原本能从容应付所谓的“休闲时光”，现在却因为缺乏研究工作而失落，对妻小的爱意以及为她们提供完美未来的责任感将他撕裂。
他想念的瓦尔特星不复存在，他和莉拉不到一年前离开的科洛桑也是。就算战争给核心世界带来改变，夫妻俩或许还是能摆脱这里的纠纷，就算这表示他们得避免收看全息网新闻，拒谈战争和政治相关话题。他们一定做得到。或许突来的战争也会突然结束，生活回归正常——至少被视为正常的那种。
泽磐工业没传来任何讯息。奥森已确认这点：间谍罪尚未判定，泽磐因此不太想跟盖伦联络。和莉拉一样，奥森也相信某种转机迟早会出现，但平时还算有耐心的盖伦就是想采取主动。他认为该从学院的友人和同事们着手，其中一些人打从他就读于共和国未来计划部门时就认识他；战争爆发后，许多人已逃回老家，但许多人仍留在科洛桑。然而，只有某人愿意抽空见他，其他人则拿模稜两可的借口拒绝。
盖伦穿上两年前买的过时西装，离开公寓，前往相约共进午餐的地点，对象是里娃·德梅恩教授，地点是学院的天体物理学大楼。科洛桑的空气带有战前没有的生命力；从最高的摩天大楼到中央区的最底层，人人似乎都为保护共和国而忙碌。原本只用作广告和娱乐的大型荧幕改作播放新闻，车流拥挤繁忙；星际巨舰在太空港起降，引擎热浪在大气层中波动，军事人员无所不在，包括各种族军官，以及一队队身披白铠的克隆人士兵。
天体物理学大楼也川流不息。访客们被要求去警卫室报到，有时甚至被小型的浮空机器人监视尾随。来自各种族的研究员和教授们匆忙走动，低声交谈，或热情的帮彼此把话说完。学院的其他成员们似乎忙碌着失落于各自的世界，对着数据板敲击或以语音输入笔记时走过繁忙走廊，勉强避开做着相同举动的其他人。盖伦注意到这栋大楼的许多楼层现在只限教职员进出，每道出入口都由士兵把守。
他搭涡轮电梯来到日光室，注意到里娃坐在西窗旁的方桌边。这名米里亚尔人的皮肤是粉绿色，独特脸庞布满直立的深色菱形刺青，饱满嘴唇覆以虹彩蓝鳞，身上是触及地板的绯红长袍，头部的兜帽覆盖大半灰发。
看到他走近，昔日导师起身拥抱他。“盖伦，真高兴你回到科洛桑。你留了胡子，我差点没认出你。”
他坐下时摸摸胡须。“我大概该刮胡子了。”
“这种造型很适合你。”她指向营养合成器。“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摇头。“我通常不吃午餐。”
里娃指向自己的餐盘。“希望你不介意……”
“当然不，你慢用。”
“莉拉最近好吗，盖伦？”
“她很好，正在适应，我是指身为母亲。”
“啊，没错，婴儿。”
“琴。”
她吐口气。“我居然忘了？你们俩决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在场！我最近有太多事情要烦。”
盖伦环视这间阳光充足的厅堂。“这里成了忙碌的蜂窝。”
“到处都一样。人员还没从大学毕业，就被学院征召来此，一堆人忙着进行一堆计划。”
“你还在忙着能源生成和强化？”
“不再是。”
盖伦难掩惊讶。“但那向来是你的热忱所在，里娃。我一有机会就追踪你的研究，你似乎即将取得重大进展。”
她疲惫的吐口气，推开餐盘。“世事多变。”
“我常听到这句话。你现在在忙什么？”
她查看四周后才开口：“防御护盾生成。我只能说这么多。”会意微笑让气氛缓和一些。“但我相信咱们能在下一场说明会后多加讨论。”
盖伦纳闷得皱眉。“什么说明会？”
她停顿片刻，打量他。“你没……没加入防御计划？”
他纳闷得两手一摊。
“你没签署‘官方保密誓约’？”她追问。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官方保密誓约。”
她撇开视线。“抱歉，盖伦，我还以为……好吧，当我没说。看来你还是泽磐的人。”
“说真的，我完全无法确认这点。瓦尔特星的政权转变显然让泽磐耿耿于怀。”
“那你更该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然后做什么？里娃，没人愿意对我把话说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变化？到处都有人监视警戒，感觉不像科学场所，倒像军事基地。”
里娃抿起闪亮嘴唇。“你离开了一阵子，盖伦。战争改变了一切，不只影响前线将士，也包括科洛桑的许多人。杜库伯爵把我们摇醒、面对残酷现实，我们许多人已经拿务实取代理论。话说回来，无限经费对研究来说确实有非常大的帮助。”
盖伦窃笑。“战争向来引发创新。但我们不是梦想提供再生能源，促进发展中星球的经济成长？好让他们能参与能源生成，不再受国际财团挟持？”
“我们迟早会回到那个梦想上，”里娃说：“取得伟大成就。”
盖伦垂头丧气。“替军队卖命是什么感觉？”
里娃又移开目光。“我很少跟他们接触，平时都和同事和机器讨论事情。我们计算、实验、传送研究结果。”
“所谓的护盾发生器……如防御伞般保护城市？”
里娃摇头。“保护主力舰。”
盖伦瞪她。“我不懂。罗萨纳重工制造的舰队足以承受分离军激光或炮弹造成的伤害。”
“我们的团队要制造的，是用来保护更庞大的东西——能提供更广泛又牢不可破的防御。”
“比狩猎者级歼星舰更大？为了抵挡杜库正在制造的某种新型武器平台？”
“看似如此。”
盖伦思索这件事，从口袋掏出签字笔，开始在一张餐巾纸写下想法。“就目前而言，你可以考虑这个做法：把护盾所吸收的能量偏移至某种散热器，再透过微中子冷却器把那股能量回归至护盾发生器和投射器，这跟我们在激光媒介和水晶方面所做的类似。当然，你需要提防过量灌输。”他继续画图，“或许在整个船身上均匀设置多重护盾发生器，强化覆盖率……”
里娃把餐巾纸拉到面前查看。“有意思……”
“我只是边想边说，”盖伦不以为然。“但这种研究通常不在科洛桑进行。”
“我们的构思将在一座新设施接受测试。”
“我能不能知道地点？”
“连我也不知道。”
“官方机密。”他靠向椅背，交叉双臂。“事情已经来到这种局面，是吧？”
她回以暧昧不明的答覆：“我们都得准备好面对未来，盖伦。”她立刻改变话题：“但是，听着，我们一群老同事将在几星期后聚会，你何不参加？把莉拉带来。如果你愿意，也带孩子来。我相信你很多老同学会很想见到你。”
“你的意思是，在大伙飞往未知世界之前。”
她半开玩笑的点头。“那确实有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