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奥比特说明克伦尼克及其手下在默奇星必须戴上呼吸器时，克伦尼克以为当地的莫西尔人实验设施散发的腐蚀性蒸汽对健康有碍，但这并非原因。
“莫西尔人靠吸进甲烷维生。”哈斯解释。
克伦尼克责备自己居然忘了这点，但最终判断配戴呼吸面罩不会对任务造成影响。计划拍板定案后，呼吸面罩反而成了关键环节。
哈斯也告诉克伦尼克，人类脸孔在莫西尔人眼里看来都一样，他们就算看到穿便服的克隆人士兵们也不会起疑。出乎哈斯的意料，克伦尼克集结的小队是调至共和国情报局的特种部队士兵，不是克隆人；或许工程军成员只受过少许战斗训练，而克伦尼克拒绝听命于克隆人。无论如何，少校选择的六名突击队员昔日都是共和国司法人员，在战前参加过多次维和行动和机动任务，他们由名为马蒂斯的年轻科洛桑人指挥，这人是优秀的狙击手和爆破专家——据说核心世界几个重要人物就是被他暗杀。马蒂斯身形高大，肌肉发达，而且不苟言笑。哈斯注意到他从不质疑克伦尼克的命令，而且显然有办法完成任何差事。
哈斯依然不满被共和国强行征召，就算克伦尼克担保他只需勉强合作。哈斯的船员们因为被取代而更为不满，直到克伦尼克拿出一些黑钱，让他们去拉尔蒂尔星放松几星期，而船员替换就是在拉尔蒂尔星进行。
哈斯的轻型货船“佳音号”可靠又灵巧，搭载一部二级超空间驱动器和两座很少使用但妥善保养的激光炮，非常适合渗透星球封锁线。克伦尼克对佳音号进行了严格检查和扫描，看着哈斯以数十年经验操作佳音号时感到安心。听着哈斯和默奇星太空港的控制员轻松对谈，也让克伦尼克相信这个走私贩算是深受信赖。
马蒂斯和其余突击队员身穿太空衣，与哈斯和克伦尼克所穿的类似，覆盖口鼻的呼吸面罩内建精巧的通讯器。货物装在反重力货柜的衬垫内部，包括化学试剂、实验室器材，以及装有活体病毒的真空瓶管，由船员推进分离派的研究设施。
克伦尼克担心清一色由人类组成的船员会引起移民及海关人员的怀疑，但是哈斯担保，说自己以前雇用过全人类船员，无须担心。事实上，莫西尔人太空港的官员们只是瞥哈斯提供的货单一眼，再用球形的指关节敲敲其中一口合金货柜。官员各个都是拥有四条胳臂的双足生物，皮肤透明，圆锥形脑袋覆以多色调的鳞片。通关后，八人队伍把货物推过气密门，进入一条通往研究设施的宽广走廊。哈斯已经说明这里应该有多少官员，连同前厅和设施内部的走廊规划；克伦尼克也为此称赞哈斯，说自己在路上看到的一切几乎完全符合哈斯的情报在他脑海中形成的景象。
虽然通关顺利，哈斯的焦虑丝毫没减轻。
一行人把货柜推进设施深处时，以基本语和另外几种语言标明的立体路标开始浮现，警告访客远离禁区及提防可能感染。
队伍的目的地是生物研究室，那里有三名分离派科学家负责制造用来影响克隆人军队的某种生物武器。最后一道气密门开启，队伍来到实验室，三名莫西尔人正在等候，显然等不及拆开哈斯从星海另一头送来的货物。他们三人拿起以薄膜包裹的物品，愈加兴奋，如对待新生儿般小心翼翼。
“好极了，”其中一人以基本语开口，用上段的两条胳臂表达情绪。“你弄到萨洛疏张剂。”
“纯度百分之八十九。”哈斯隔着呼吸面罩回话。
“完美，完美，你的专业态度总是令我们钦佩。”
哈斯在面罩后方愁眉苦脸，能感觉到克伦尼克投来的目光。居然被少校听见这种评论：杜库伯爵的分离派总是能依赖哈斯·奥比特如期交货。
莫西尔人忙碌时，突击队员各就各位。在马蒂斯的微妙手势下，一名队员启动一个微型装置，干扰了实验室的监视器，另一人启动了藏于手腕的触发装置。
这时，体型最高的一名莫西尔人发现也拿出克伦尼克的惊喜：一支灭火器大小的圆筒，装有一个节流阀。
“这是什么？”外星病毒学家问哈斯：“这东西不在货单上。”
“你再检查一次吧，”哈斯说：“我们只是负责送货。”
另一名莫西尔人以下段胳臂转动这支圆筒，瞪向哈斯：“船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哈斯在耳机里听见触发装置发出的高频嗡鸣，看着一团白色的神经麻痺气体从圆筒喷出，迅速充斥整个房间，将三名莫西尔人瘫痪。其中一名莫西尔人试图启动警报器，还来不及移动已被马蒂斯制止，另外两名研究员直接躺平。突击队员们立即行动，扯掉货柜里的泡棉，把研究员们抬起，放进清空的货柜里，仿佛准备送去埋葬。
“把他们送上船后，必须立刻为他们提供甲烷，”哈斯说：“否则他们会死。”
克伦尼克挥手，没把这项警告当一回事。“货柜里的装置能提供他们需要的空气成分，目前先这样凑合。”
“这家伙太高，塞不进货柜。”一名突击队员表示。
“把他对折。”马蒂斯命令。
哈斯试图介入。“别伤害任何人！”
克伦尼克狠狠瞪他一眼，挥手要他后退。“做你该做的，哈斯，我们没打算拆散他的骨头。”
哈斯逼自己闭嘴。“做你该做的”就是要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他就是因为不愿听命于任何人而成为走私贩。在此之前，他构思自己的一切行动，如今却得听命行事。
克伦尼克点头，队伍开始把货柜循原路推回，穿过侧滑门，沿走廊而行，回到通关区。离起降台只有几米时，一名海关对他们呼喊，指向最后一口货柜——高大的莫西尔人被对折置放其中。
“有东西从里头探出来。”刚说完，海关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只由三根手指组成的手。他急忙从枪套拔出造型狰狞的手枪，对准马蒂斯。“打开。”
他还来不及吭声，马蒂斯已经做出行动，以指尖戳向他的气管。其他海关人员迅速拔枪，突击队员纷纷扑倒在货柜后方。警报响起，更多莫西尔人出现，全副武装，从邻近建筑蜂拥而至。
哈斯趴倒在地时，爆能枪火从上方飞过，突击队员们拿出暗藏的各式武器反击。哈斯看到三名海关倒下，被枪火贯穿身躯。
克伦尼克的嗓音袭击他的鼓膜：“改变计划！带走两个就够了！”
哈斯没听懂，直到他发现马蒂斯把露出证据的货柜推向前来的海关人员。其余突击队员突然趴倒在地，一道夺目强光让现场失去所有色彩。
藏于货柜的一枚成型炸药引爆，将六名莫西尔人炸成肉酱，把其他人大多炸晕。哈斯趴在爆炸范围的边缘，受到一些波及，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被马蒂斯和克伦尼克拖往货船，其余队员把剩下的两口货柜推进佳音号的前侧货舱。
“你保证过没人会被伤害……”哈斯喃喃自语时，被马蒂斯扛起、丢在冰凉的货舱地板上。“你保证过……”
他昏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克伦尼克在呼吸面罩上方的双眸闪闪发亮。
“欺骗引发的后果本来就难以预料，”克伦尼克透过面罩的麦克风对他说：“但我要恭喜你，哈斯，你现在是百分之百的共和国特工了。”
天刚亮，莉拉被摇醒，得知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要塞。侍女们都无法说明原因，其中两人失控啜泣。莉拉更衣时，一名瓦尔特人把六个月大的琴裹于毛毯，吻了她，把她送进母亲的怀抱。莉拉和每名侍女紧拥道别，侍女们在楼梯转折处哀哭时，她由两名卫兵护送下楼。来到屋外，日头虽然比一个月前高了许多，但空气依然冰凉，北风鞭笞不止，她被引导进入正在等候的兽车时浑身发抖。
“你要带我们去哪？”她问。
她以为车夫不打算回答，因此在听到答案时并没做好心理准备。
“坦博洛监狱。”
她的心跳加速。她和琴被移去那里？盖伦依然拒绝效忠新政府，一家三口因此都得坐牢？难道……盖伦将被处决？
一家三口都是？
兽车慢慢驶过城中街道时，她心中忐忑不安。监狱终究在她的视线中出现，模样冰冷、令人生畏。她在要塞卧室时常眺望监狱，因此当兽车在这座令人憎恶的建筑前停定时，她仿佛正在做恶梦。
高耸大门敞开，盖伦突然出现在兽车旁，由两名狱卒包围，他比她印象中更瘦，胡须长如围兜。他走向她时，卫兵们没拉住他。他拥抱妻子和女儿许久。
“我一直期待这一刻。”他后退，看着妻小，目光落在琴身上。“让我抱她。”
莉拉把琴递给他。他小心翼翼拉开她脸上的毛毯，莉拉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琴在他的怀抱中翻身，莉拉说：“她记得你，盖伦。”
“她真美，”他打量她的脸。“她的眼睛变了颜色。”
莉拉点头。“虹膜里有些小斑点。”
“星尘，”盖伦说：“她眼里是星尘。”
“盖伦，到底怎么回事？”莉拉鼓起勇气：“我们为何被带来？难道他们要——”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在天亮前带我离开牢房。”
“我们也是，我很担心。”
“别紧张。”他展示脏兮兮的双手，“你看，没手铐，今早也没人对我挥舞武器。”
这番话没让莉拉较为安心。“他们打算送我们去其他地方？更糟的监狱？”
他还来不及答覆，一名卫兵命令盖伦上车。
他照做后，车夫们鞭打拖车的塔格瓦兽群，它们迈开轻快步伐。兽车的木轮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弹跳，莉拉不小心咬到舌头。坦博洛消失于视线后，盖伦从长椅站起，环视四周。
“我们正朝太空港的方向前进。”
莉拉瞪大眼睛。“该不会——”
“我不敢往好的方面想，就怕破坏咱们的好运。”
圆形起降台映入眼帘时，莉拉屏住呼吸，但希望随即破灭。五十多台分离军战斗机器人列队站在起降台边缘，由一名男性库里瓦人指挥，他的头顶伸出长角，身披带有披风的制服。把机器人送来此地的灰暗运兵船停在一边。
盖伦一脸震惊。“看来法拉终究决定把我交给杜库伯爵。”
莉拉强忍泪水。从一座监狱移往另一座，分离派打算拿她和琴逼盖伦就范、加入这场战争？
战斗机器人对面是几名塔格瓦骑兵，包括古佩酋长，她身穿招牌的棕色制服，头上的遮耳帽覆盖扎成辫子的头发。兽车停定后，盖伦和莉拉下车，古佩跳下坐骑，朝夫妻俩走来。
“看到你要走了，我有点遗憾。”她开口。
“我比你更遗憾，”盖伦的口吻夹杂愤怒和失望：“你不是说我能摆脱罪名，我们全家能获准离开？”
古佩露齿而笑。“你误会了，我的朋友。”
仿佛经过彩排，一艘飞船在高空出现，朝降落区稳稳下降。十几只天王鸟上前包围，它们受过训练，专门对付监视型机器人和小型飞行器。
库里瓦人男子发出近乎轻不可闻的命令，战斗机器人们将枪举到身前。
盖伦眯眼望向轻型货船的机腹徽章。“泽磐！”
莉拉一手凑在眉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泽磐什么时候开始用那么破的飞船？”
盖伦无视这个疑问。“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忘了我们。”
莉拉甩甩头，仿佛想确认这不是梦。泽磐飞船以三支起落架停定，气流喷得众人一身砂石，她把琴抱得更紧。舷梯下降，一名身穿白色太空衣、衣服上也有泽磐标志的人影走到起降台上。莉拉不禁目瞪口呆，转向盖伦，看到他也有同样反应。
“奥森·克伦尼克？”她低语。
丈夫点头，似乎无法说话也无法转头。
“可是——”
“我们只能随机应变。”盖伦勉强答覆。
库里瓦人指挥官和古佩酋长上前迎接克伦尼克，三人相视许久。
克伦尼克以搜寻目光观察四周，然后开口：“这里谁负责？”
古佩以基本语答覆：“法拉元帅授权我处理这件事。”
“而你是？”克伦尼克询问库里瓦人。
“我来确保你履行交易条件。”
克伦尼克刻意嗤之以鼻，朝舷梯退几步。“请把我们的贵宾带下船。”他对船内呼喊。
在莉拉的密切注视下，一名肌肉发达的人类现身，也穿着泽磐服饰，他身后是两名看来焦虑的四臂人形生物，穿戴精密的呼吸面罩和太空衣，还有一名以大眼观察四周的德雷斯尔人，他和人类护送两名人形生物来到古佩和库里瓦人所站之处。
分离军指挥官打量两名人形生物。“表明身份。”
“我是南·帕科塔博士，”较高的外星人说：“这是我的同事，厄什·托尔。”
古佩看向克伦尼克。“我需要进一步确认。”
克伦尼克拉开外衣，掏出一块数据板，荧幕上的东西引起古佩的注意。“满意了吗？”
古佩点头，库里瓦人也点头。
克伦尼克把数据板交给酋长。“留着吧。”
古佩把东西塞进外套口袋，指向盖伦和莉拉：“我猜你们不需要介绍。”
克伦尼克咧嘴笑，大摇大摆走去，抓起盖伦的手：“厄索博士，幸好你看来平安无恙。”他和盖伦再三握手时看向莉拉。“还有厄索夫人，还有——哎呀，这是你们的孩子？”
莉拉张嘴，却说不出话。
“能不能让我瞄一眼？”
她拉开琴脸上轻覆的毛毯。
“真可爱！她跟你一模一样！”
克伦尼克换上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向古佩和库里瓦人。“身为泽磐工业的代言人，我必须说这种景况——如同之前共和国绑走两名分离派研究员一样——实在令人遗憾。但我们很幸运，有职权商量他们的释放，连同厄索博士及其家人的获释。厄索一家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被无礼对待，更别说囚禁。”
古佩耸肩：“战争时期，各种暴力行为都可能发生。”她瞥向盖伦，“私底下，我很荣幸认识盖伦·厄索，我也希望他和莉拉愿意原谅我们的无礼对待。”
“我正在努力。”盖伦说。
“别忘了，琴是瓦尔特人的公民。”古佩说。
克伦尼克反感得眯眼，面向德雷斯尔人。“把船准备好，船长，咱们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他瞥向盖伦，不客气的指向舷梯。“厄索博士，请你和尊夫人立刻登船。”
“希望你在日后旅程享有丰硕果实。”古佩酋长呼喊时，盖伦和莉拉爬上舷梯。
进入船内，克伦尼克转身拥抱盖伦。“好久不见，真高兴见到你！”
“奥森，我不明白——”
“现在不是时候，”克伦尼克打断对方的疑问，后退一步，但依然拉着盖伦的上臂。“我晚点解释一切，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一行人进入主舱，三名短发人类坐在这里的工作站前。盖伦和莉拉在座椅坐下，绑好安全带，引来每个人的目光。莉拉把琴紧紧抱在怀中。
“升空后，立刻联络普拉卡斯指挥官，”克伦尼克系安全带时吩咐通讯员：“叫他稍微给我们一些时间爬升。”
货船离地，冲向瓦尔特星的苍白天空。点点星光浮现时，盖伦把注意力移向右舷观景窗。
“大家抓牢了，准备回避敌方攻击。”克伦尼克警告。
盖伦将身子稍微转向观景窗。窗外景色突然挪移，他瞥见一艘拥有强大火力的分离军战舰，黑暗天幕突然被大量激光炮火照亮。
“哈！他们还真懂得尊重交易条件！”克伦尼克喊道。
货船被炮火震得摇晃，莉拉把琴抱得更紧。如新星般夺目的强光占据观景窗，货船向左舷侧倾，船腹遭碎片碰撞。
“抓紧！”琴嚎啕大哭，克伦尼克扯开嗓门大喊：“这里可能有其他敌船。”
盖伦捏着莉拉的肩头，再次瞥向窗外，看到一艘形似匕首的共和国巡洋舰跳脱超空间，某人的嗓音同时从通讯站的扬声器传来。
“少校，我们已经就位。”
克伦尼克立刻转向控制台：“真准时，普拉卡斯！地表上有机器人军队和一艘“塞蒂级”登陆艇，不过那艘船或许已经升空。解决它们后，对付要塞。”
“奥森，不！”莉拉语气痛苦：“人质交换已经完成，结束了！”
“还没，”克伦尼克没看她，而是看着盖伦。“轰炸当地，支持共和国的军团就有机会夺回政权。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答应泽磐工业，让他们夺回点火设施。”
“当地人不具威胁性，奥森，”盖伦说：“不管他们是不是分离派。”
克伦尼克露出施恩于人的眼神。“或许吧，但咱们在打仗，他们是敌人。”
货船跳进超空间后，盖伦仍不住颤抖。想到古佩和那么多人被重炮焚化，他两腿发软、反胃作呕。莉拉想必也有同样感受，但他没勇气回视她的沮丧目光。
克伦尼克解开安全带，起身扯掉外袍上的泽磐商标，丢到视线外。“我们得让你这身皮包骨多长些肉，”他来到盖伦面前，“不过你这把胡须倒是挺适合。”他终于望向莉拉。“他们显然给你更人道的待遇，还有孩子——”
“琴。”
克伦尼克重复这个名字，轻轻耸肩。“她很健康？”
“非常。”
“好吧，看来瓦尔特人还是有些优点。”
“他们有很多优点，奥森。”盖伦告诉他。
“你晚点得跟我说明一切，但我保证过给你一个解释。”克伦尼克在面向夫妻俩的座椅一屁股坐下。“因为你被控间谍罪，泽磐不太愿意和瓦尔特星的新政权谈判——如果一切顺利，那位法拉元帅已经死了。泽磐认为你从头到尾确实是共和国的特工。我知道这让你有何感受，但你也知道那些从不露面、只在乎利润的大企业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很自然的，共和国决定插手；泽磐答应让我们扮演特使，只要我们答应协助他们夺回设施。”
“这次是共和国的行动？”盖伦的口吻虽然耐心十足，但充满怀疑。
“没错。我真的很讶异，杜库伯爵没派更多军队监控这次交易，但我不打算对这点好运提出抱怨。”
盖伦面无血色。“奥森，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克伦尼克微微一笑。“哎，我们可不想让你在某个偏僻星球的监狱里腐烂。我能想象你有何经历——你的立场——而我决定为你做出行动，希望你不会因此怪我。”
盖伦急忙摇头。“但你们花费大把心力，就为了救我们，我总觉得不安。”
“现在是谁在说笑？更何况，这次行动是由高层批准。”
盖伦抬头，难以置信的眨眼。“掌权者居然知道我的存在。”
“我详细解释你是谁、有何遭遇后，他们吩咐我采取所有必要行动，务必带你回家。”
盖伦的神情转为纳闷。“但你依然隶属工程军，不是吗？”
“当然，但我的职责增加不少，为了满足太空站、军备和舰队的需求。”
“对要塞开火也是职责之一？”莉拉说得毫无迟疑。
克伦尼克瞥她几秒后才回答：“咱们这么说吧，瓦尔特星投靠分离派的决定令议长相当不安。”
她瞪着他，直到他移开视线。
盖伦长叹一声。“我们试过避免牵连其中，却落得这种结果。”
“对瓦尔特星扣扳机的不是你，盖伦。”
“跟我扣的没分别。”
克伦尼克微微眯眼。“如果你就是想自责，我也无法阻止你，但你越早回归现实，对局势越有帮助。”
“什么意思？”莉拉的口吻依然严厉。
他斜眼瞥她。“意思就是，只有我们尽一切手段获胜，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败方怎么办？”盖伦问。
克伦尼克叹道：“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得决定自己的命运。”
三人沉默不语，直到盖伦开口：“我们要去科洛桑？”
克伦尼克从座椅起身，缓缓点头。“迟早，但你得先看看某处。”
让佳音号在格兰奇星的安全距离外跳出超空间后，哈斯解开安全带。“你会操作吗？”他询问副驾驶席上的马蒂斯。
“放心吧，奥比特，我能应付。”
克伦尼克说过格兰奇星是厄索博士的老家，哈斯很想知道那位科学家对接下来的景象将作何感想。哈斯来到货船主舱时，克伦尼克、厄索博士及抱着婴孩的妻子站在右舷观景窗前，目瞪口呆的看着在星球四周爆发的激战。共和国和分离派的舰队在格兰奇星的暗褐、叶绿和海沫绿三色地表上空交战，由星光衬映的农业行星边缘及太空中绽放火球。
哈斯注意到憔悴科学家的右手抽搐，仿佛在半空中写字。盖伦被囚禁数月后显然健康受损，如今目睹格兰奇星惨遭战火蹂躏，对他的健康更是没帮助。
这就是克伦尼克的目的，哈斯确定这点。
“这两个月来，你的老家陷入围攻，”指挥官解释：“很不幸的，我们如果再靠近一点，恐怕就会惹祸上身。共和国已经尽量派出可用军力，但分离派占了上风，我们在这场战役中必败无疑。”
“他们为何选中格兰奇星？”厄索说：“这里一无所有。”
哈斯听过相同疑问无数次，答案永远一样。
“格兰奇星有资源，”克伦尼克说：“这里很适合当作跳去偏远星区的枢纽。而且对杜库伯爵来说，这场战争已经成为数字游戏，他把越多星球带进独立星系邦联，就越能削弱共和国。没有任何星球能置身事外——你这颗也不例外。”
盖伦显得更加忧愁：“其他地方也这么糟？”
“更糟。”克伦尼克说。
莉拉瞪克伦尼克。“在这方面，你对瓦尔特星下手时似乎毫无迟疑。”
克伦尼克拱起肩膀，但没回嘴。
哈斯不禁微笑，对莉拉的斗志感到意外。如果她和克伦尼克大打出手，他或许会把赌注押在莉拉身上。
“分离派不可能赢，”盖伦说：“他们迟早会输。”
克伦尼克回答时依然盯着残酷景象。“共和国虽然竭力奋战，但共和国大军的设计者们没考虑到所有可能性，我们在很多战况中发现自己寡不敌众、力不如人。现在，我们以数量有限的克隆人士兵对抗貌似数量无限的机器人士兵。”
“绝地呢？”莉拉问。
“他们也在尽力，但别忘了，杜库出身绝地，是个狡猾的对手，他有时似乎能猜到我们的想法，甚至看穿我们的心思。尽管如此，核心和中环的星球大多持续为保存共和国而努力。几家造船厂全力投入，给共和国军提供先进的武器和船舰。很不幸的，研发过程不如我们期望般顺利，这场无意义的毁灭拖得越久，对各方越糟。如不迅速取胜，整个银河系可能缓缓死去。”
“格兰奇星会有什么下场？”盖伦问。
克伦尼克回头看他。“我的最佳估计？共和国将为了保存实力而撤军，格兰奇星会落入分离派手里。”
盖伦走离观景窗。“我看不下去。”
在哈斯的注视下，莉拉盯着丈夫，逼自己别追上。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怀里的婴孩开始挣扎，盖伦立刻转身看她。
“她饿了，”莉拉告诉他：“我带她去船尾。”
哈斯假装在通讯站前忙碌，继续旁听他们谈话。
等莉拉脱离听力范围后，克伦尼克才开口：“很抱歉带你来这儿，盖伦，但我总觉得你该亲眼目睹这一幕。你就算转身背对，也不会改变什么。你的老家遭受波及，数以万计的人民罹难。”
哈斯心想：克伦尼克不愧是个谋士，透过这种狡猾方式让盖伦愿意加入……把天赋投入战场？若果真如此，克伦尼克显然错估了盖伦。
“这就是我为何不愿插手。”盖伦静止不动。
指挥官皱眉。“我觉得你没把事情想清楚，盖伦。你或许以为自己远离战场，但你大错特错。你知不知道泽磐工业是与双方阵营合作的企业之一？”克伦尼克指向哈斯：“问问咱们的船长，他很清楚。”
在科学家的目光下，哈斯点头，知道在克伦尼克面前撒谎只是浪费时间。“我曾多次帮泽磐送货给共和国和分离派所属的许多星球。”
“这下你知道了，”克伦尼克仿佛为此自豪。“如果你真的在乎你那些经费打哪来，盖伦，你就会亲自拿锄头去挖凯伯水晶，而不是站在由小人出资建造、价值数十亿共和币的水晶合成厂里宣称维持中立。”克伦尼克又指向哈斯，“例如这位奥比特船长，他原以为自己能袖手旁观，但现在被迫选边站。”
“被迫一词还真贴切，”哈斯怒瞪克伦尼克一眼，再望向盖伦：“虽然指挥官跳过几项重要细节，不过，没错，他说的是事实。咱们上一秒还在忙自己的事，下一秒突然得为别人跑腿。”
盖伦没听出其中蹊跷。克伦尼克只是嗤笑一声，来到科学家身旁。“那就是瓦尔特人逼你面对的窘境，不是吗？”
“他们试过，但我选择坐牢。”
“看看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盖伦。”
盖伦清楚表示自己不喜欢这种暗示。“至少我问心无愧。”他指向战火烧灼的家园。“这幅景象虽然悲惨，但依然无法改变我对战争的立场。”
哈斯等着听克伦尼克的反驳。
“我带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改变你的立场，”指挥官严肃道：“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事实，盖伦。你在敌方星球待了一年多，科洛桑在这段期间有所改变。”他停顿后接着道：“别期望受到盛大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