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之洞和柯多在会客室中坐定,家人摆上美酒小菜,接着就退了下去,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刘之洞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柯多,另一杯一饮而尽。柯多也拿起酒,直接就倒进嘴里。
刘之洞吃了一根咸豆角,将胡子上沾着的一点点汤水抹掉,低声问道:“最近兽城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柯多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动静,不断增兵呗。现在王国上层对于如何处理兽人这个问题上颇有争议。兽城就像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又像是一个毒瘤,留下吧,会不断扩散,但是如果要挖掉,又要流不少血。”
刘之洞也叹口气:“想要征服一个民族,首先就要从文化上征服,否则一切都只是枉然。自60年前兽人部落内乱,我乌蒙帝国的先辈趁机夺了他们的兽城,控制了布托山脉,几千万兽人归入了帝国的统治。距今已经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将他们从文化上同化,不得不说是帝国决策部门的失误!”
柯多颇有玩味的看了看刘之洞,喝了一大口酒之后问道:“怎么今天你有点不同以往,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对帝国强占兽城,主张要退还兽城,还兽人一个独立的发展空间吗?”
“以前我的想法还是不够成熟,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不能统一,那么战争几乎不可避免,那样伤亡太大,仇恨也会随着时间越积越深。欧若神说要珍惜所有人的生命。我认为如果能够完成统一,那么大量的伤亡就可以避免了。”
“兽人一直桀骜不驯,坚持着自己的传统,虽然处于乌蒙的统治之下,但是他们以种族、家庭、萨满教会等组织形式存在,维持着自己的文化及武技传承。再加上南部大草原上的精灵大部落和博露山脉内的妖灵对乌蒙的南扩很是敌视,也在暗地里煽动兽人起兵。如今形势很是微妙,稍有不慎,战争就有可能爆发。”柯多看了看周围,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就连曾经的罗兰人也加强活动了!”
刘之洞一听,顿时大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们被灭国的时候,身高高于车轮的男子被全部杀光,元气大伤。剩下的人全部为奴,被分散到全国各地。除了少数人跑到北边,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没有听说他们有什么大动作!”
柯多也忧虑道:“现在乌蒙形势复杂,宇穆大帝太过强势,坚持中央集权,严厉打击任何敢于冒头的势力。我们欧若神教不得已才来这些边缘地区发展,如今国内危机四伏,对我们而言既是机会也是挑战。能否光大欧若神的教义,有一个巨大的道场来供奉我神,就要看我们这一代人了!”
刘之洞面现犹豫,踌躇了一会,说道:“柯多兄,你我相交莫逆,我有一事还是要说出来。你是西陵地区的安术使,掌管教中日常事务,但为何教中的传教事务你不能插手而是要直属于总教中的传教事务所?我看这段时间教中传教时,欺诈蒙骗,愚弄乡民,所招收的兄弟也是良莠不齐,很多人还对我欧若教义一无所知,虽说我们要将欧若神的荣光广播天下,但是如此急功还是殊为不妥。”
柯多长叹一声,又连喝几大口,仿佛有点醉了。“之洞,你我是同一类人。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在欧若神的庇佑下,平安喜乐,虔诚信仰欧若神。但是我现在慢慢懂得,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黑暗。我欧若神教已经有兄弟数百万人,平日的花销供奉从哪来?这都要依赖那些权贵及富豪。而这些人刚好可以利用金钱及权利为自己在教中谋取更高的地位。”
柯多冷笑道:“我欧若神教号称人人皆是兄弟,如今连教内都无法做到人人平等了,又何谈实现我们的宏图大愿!”
“前段时间长老团开过一次代表会,我作为西陵地区名义上的负责人,参加了会议。安术使算是会议中级别最低的人了,也正因为如此,我能有更多的时间观察会议的过程。所谓的代表会,其实就是赤裸裸的争权夺利,那些长老和代表一个个看似道貌岸然,正直礼貌,实则谈笑间暗藏机锋,遍布陷阱,拉拢分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柯多边说边喝酒,脸色泛红,真的是有点醉了,“之洞,就拿这传教事务所来说吧,其实这个机构的几个负责人都是杨超华长老的人,杨超华长老想从基层开始,慢慢控制教中兄弟资源,架空各个地区的实际负责人,最终达到争权的目的。”
刘之洞也吃惊道:“听说杨长老是个激进分子,他们那一派总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政教一体的国家,这在当下未免显得过于冒险了!罗兰人就是前车之鉴啊!”
柯多满脸发红,话也越来越多,显然是醉意朦胧了:“之洞,我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当年你我一见如故,有着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够为欧若神泽被天下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我都有点心灰意冷了,圣教最初的纯洁已经被些许玷污,若是再没有人采取措施的话,你我都将只能见到另一个罗兰人的巴普若兰教。可惜我人微言轻,我这安术使上面,还有宣抚使、教化使、狂信使、分区代表、长老等等无穷多的大人,如今更是将我放到西陵这边陲小地,我空有抱负,却又无能为力啊!”
刘之洞也有点酒意上涌,将酒杯在桌上一拍,圆睁着双眼道:“你这话就是不对了,此处虽是边陲小地,但是于我等大愿又有何妨,管他是方圆数尺还是广袤无尽,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上对得起欧若神,下对的起自己。你虽未居会中高位,但至少也是西陵地区的负责人,何不振奋精神,将西陵变成我欧若神教的一份净土,使得人人相敬相爱,亲如家人。若是人人都抱负远大而不能付诸施行,我教又如何才能播散欧若神光?”
柯多立时酒醒,惭愧不已,借酒遮脸,连声道:“之洞一番话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柯多受教了!”
刘之洞又言道:“我虽然一直只在西陵城中行医,但是好歹有几十年的阅历。我也知道目下形势危急,早就听你说会中高层派系林立,有激进派,有温和派,派系里面同样还有争斗。如今的教早就不是以前那样单纯了,它已经违背了初始的誓言,百万会众都已经被绑架起来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又哪来兄弟一说?”
柯多也愤然道:“如今会众虽有百万,但素质良莠不齐,信仰忠诚的又能有多少?况且盲目扩张,动静越闹越大,一旦超过乌蒙帝国容忍的限度,保不准我们又要成为第二个巴普若兰教,亡教灭种,让欧若神在地上的祭祀香火彻底断绝。杨超华,若没有人能制止,他必将成为我欧若神教的千古罪人。”
刘之洞默然,像这种高层之间的斗争,他们处在边陲小镇,又如何能够干预。他夹了一条油炸的小面条,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这种小面条是在西陵山区中一种植物种子磨粉而制,腌制以后再油炸,下酒最好不过了。
刘之洞思考着,这几年来,他专心行医,拯救有需要的人。本来是想用这种方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现在看来,这样做还远远不够,如今西陵内教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大多只是盲目加入,没有任何忠诚的信仰,甚至有些人连《欧若圣言》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是时候进行《圣言》的讲学了,如果不对基层兄弟们进行信仰教育,我们欧若神教将会名存实亡,将是一群乌合之众,信仰不坚定,又如何能够享受到欧若神的庇护?柯多大人,这个就需要你来指挥了,组织基层兄弟定期学习,我们对杨超华大人的传教事务所搞的扩招无能为力,也只能在教化上略尽绵薄了!”
柯多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我回去再和几个人商量一下具体执行事务。哦,对了,上次你写信给我说,你这边有个孩子,脑中有淤血,要我帮忙治疗,现在他在哪?”
刘之洞也立刻想起来,笑道:“你这半年在外游历,也不管城中事务,倒是落得个逍遥自在。这个孩子小时候头部被撞,淤血至今未消。我这半年来为其针灸按摩,但还是没有驱除干净,不过这孩子现在日渐聪明,令人欣慰!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刘之洞带着柯多找到光义,这个时候他正和明义坐在地上,一手捧着一本书努力认着字,不过光义却没有明义专心,他一边瞄着书,一边盯着脚边的蚂蚁。柯多一看到两孩子就笑道:“兄弟两都是一副富贵相啊。”
刘之洞叫起光义,留下明义一个人看书。光义倒也听话,立刻起身来到先生旁。看着柯多道:“你是柯多大人吗?”
柯多一惊:“你怎知道?”
“以前先生告诉我,你神术惊人,可以救死扶伤,应该可以帮我驱除脑中的淤血。所以我就猜是你了!”
柯多回顾刘之洞:“如此聪明,可与你所述不符啊!”
刘之洞笑道:“我这半年可也不是白忙活,现在光义脑中的肿块小了很多,没有再继续压迫脑部,因此较之以前可是聪明许多了。据说他小时候还是个神童,三岁便可背好多诗了。若是你能将淤血全部排除,光义完全恢复也是可能的。”
柯多笑道:“但愿如此,我来帮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