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仿佛是在风中飞翔一般,越过一条条巷道,终于在偏远的山边停下。许是脱离了雨区,明媚的月光竟然又洒向大地。小豹人离开温暖的怀抱,站立在地上,茫然四顾,微风拂来丝丝凉意,让他忍不住双手环胸。
他这个时候才看清族人的模样,一袭黑衣,刚硬的脸上全是短而有力的毛发,如根根短针一般矗立在脸上。额头平坦,眼神锐利,身材有如大象般魁梧,即使是在强壮的豹族中,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
他的脸上,靠近鼻子的地方,有一块圆形的伤疤,伤疤中有一头巨鸟的虚影。小豹人看着这块疤痕,深藏的记忆仿佛有点苏醒。
“你是不是有点印象了?这是黄凤赐予我的印记,我是豹族诡石部落的执杖萨满罗渡姆!”
诡石部落,执杖萨满······少年苦苦思索。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落的?”萨满问。
“我记不清了,我只隐约记得年幼时在山间玩耍,被人给拐带出来。我还记得别人叫我的父亲为老木头。”少年满脸泪水。
“老木头······”萨满回想了一下,发现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人。他看着少年身上密一块稀一块的体毛,脖子上那一圈无毛的疤痕,痛心不已,从自己的背包中摸出一套大衣披到他身上。
这件大衣是那样的宽大,差点将少年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我有三个儿子,既然你忘记了名字,我就叫你小四,我带你回部落,再寻机找你的父亲。”
小四乖巧的点点头,看着高大的萨满,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父亲那模糊的形象,眼中,只有这个罗渡姆。
萨满看着饱经苦难的少年,心中无名之火顿起,嗜血的光芒在眼中闪现。他恨声道:“在带你回部落前,我也要让这帮可恶的人类付出点代价。”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
“这是我在北方荒寂平原,搜集了很久材料才做成的巫毒,只此一瓶。今天就让它帮你复仇吧。”罗渡姆抬头眯眼,感受风向,然后嘱咐小四在山边等待,自己顺风直下,片刻之间已有百米之外。他寻到一个水洼,水洼边有很多牲畜脚印痕迹,这应当是放养的牲畜饮水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打开瓶盖,瓶子上还有一层封膜。他突然想起白天那两个小孩子说的话,心中升起几丝不忍。然而这不忍片刻之间就被仇恨覆盖,这当然不仅是为了小四,乌蒙那些奴隶商人被暴利驱使,为了满足国内强力奴隶的需要,多年来偷拐了无数兽人幼童,他自己的部落也有数十个孩童被拐,不知去向,几十个家庭伤心欲绝,甚至小二也在十余年前丢失。
小二是他第二个孩子,天真烂漫,聪明伶俐,罗渡姆在乌蒙寻找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愤恨之下,终于用巫毒来复仇。
用小树枝将封膜轻轻扎破,缓缓将药水倒入水洼后。罗渡姆马上回转,带上小四,乘着夜色离去了。
雨早已停下,本来蛰伏的昆虫青蛙,也都出来欢唱夜晚。整个西陵城都沉寂在睡梦里,谁都不知道,一场巨大的灾难正步步走来。如果有人先知先觉,从乌蒙中部繁华地带请来高阶的药师,并采取良好的防疫和医疗措施,也许就可以避免这场瘟疫。但是,世界上谁又能猜到,兽人中鼎鼎大名的萨满巫医罗渡姆会光临到西陵这个小地方,还放下了一瓶可谓无价的“复仇之血”呢?
几天时间过去,一切变化还都不明显,只是城外的几头牲畜病倒了。偏远农村里的人,碰到牲畜病死,一般都不舍得将牲畜埋掉,而是宰杀,扔掉内脏之后再食用。
这些肉又随着交易的过程上了城内人民的餐桌,其中大部分都是富裕的家庭,家处城中心地带,僮仆众多,因此一种严重的病慢慢开始传染开来。
一开始是那些体弱多病的老者,好几个人突然卧床不起,脸色泛青,四肢颤抖,皮肤上起了大片的红色斑点。
这些老者家中都有些势力,平日养尊处优,从不劳动,身体也虚弱的很。如今一朝病倒,城里的医生束手无策。
于是,这些人苦苦哀求,请到了刘之洞出诊。不料,刘神医不仅看不出丝毫端倪,反而把自己给陷了进去。回家不久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这下,就是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这种病是可以传染的。陆续又有人倒下,而且年龄逐步呈年轻化,城内谣言四起,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县守夜西桑连忙打报告给吞云州牧,请求派高阶医生处理瘟疫。吞云州的反应相当及时,立刻派遣军队,封锁了西陵通往其他地方的各个要道,要求西陵县内戒严,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西陵到其他地方去,由年轻力壮的人将发病者移到一个封闭的大院内,防止再传染。
有迹象表明,年轻人对于这种瘟疫抵抗力较强,因此,所有老年人、妇女、孩童等人都被严禁出门,一切日常必要活动由各家中的年青人承担。
乌蒙帝国的防疫部门闻讯,也立刻派遣调查处理小组往西陵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已经快要来不及了。“复仇之血”是记载在兽族萨满绝密药典上的邪恶菌水,传说在很久以前,这种菌水曾经造成十万大山中无数子民的死亡,一旦被这种菌水感染,除了少数天命眷顾之人,皆会死亡。罗渡姆费尽心思,遍寻荒寂平原数年,才配制了这一小瓶“复仇之血”。
如今形势微妙,乌蒙帝国的军队在南方与兽人隐隐对峙,虽没有开战,但时有摩擦。乌蒙帝国数百年的经营非同小可,再加上两百余年前灭了罗兰人的巴普若兰教,更是让中央集权到达了一定的高度,全国上下一心,战斗力极强。
罗渡姆受其老师密令,筹划了这个行动,削减乌蒙实力,使其内乱。至于选中了在西陵实施,完全是天意,西陵乃是边陲小城,人烟稀少,若不是他看到了小四这件事情,他一定会去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地方散播菌毒。
“复仇之血”诱发的瘟疫传染力极强,如果没有提前通过药物预防,便会通过食物、呼吸、水源等方式传播,潜伏在人的体内,体质越差的人,发作时间越快,而体质好的人,则可以延缓,留有一定的治疗时间。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可以说整个西陵城人人带毒,连老鼠都不例外。只是发作的人尚在少数罢了。
西陵医馆内,一片惨淡。刘神医早就被人移出会馆,和其他人一起放入指定的大院,由专人统一照看。馆内只剩下一帮子药童,束手无策。听说城外也已经有人染病了,光义和明义也都极其担心,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
从第一个人发病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天了,全城有一千两百多人倒下,乌蒙帝国派来的医者全副武装,服下抗瘟药物,将全身都捂在一件大衣里,进入西陵查看病情,研究对策。帝国宗教所也邀请了各个教派中的高阶法师,前来协助。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巫山教的当代天师许国璋也应邀在列。许国璋今年已经一百二十余岁,仍鹤发童颜,法力高深,精通各种巫术和咒法,乃是俗世有数的几个得道高人之一。
几个医生围着一个病人,询问问题,记录答案,并检查病人的脉搏、舌苔、皮相、眼睑,所有的病人几乎都在不自觉的四肢颤抖,无法控制。还有重度病人甚至出现了指关节弯折的情况。如此诡异,让医生们愁眉不展。情况已经极其严重,如果没有对应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最后就只能使用暴力将整个西陵封锁,以防止其他地区感染了。
许国璋也和几位法师在一起讨论。
“大德道君,以你的看法,该如何?”许国璋问。
“天师,这西陵城内空气污浊,加上一些动物染病死亡,尸体腐烂产生的尸气极易扩散,不过万幸的是,西陵三面环山,瘟疫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就只有东面。目前,帝国防疫部门已经控制住这条道路,沿途撒上了消瘟粉和甘蓝粉,水源也都植入了净水藤,所有西陵边境人员都已经在服用抗瘟药物。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瘟疫没有东扩,说明这些举措是有效果的,疾病可以预防。但现在西陵城内已经到处撒药,发病者依然在增多,并且大体顺序是老弱者在先,我推测,瘟疫应该是在人体内潜伏,体弱者发作较快。”
许国璋点头赞同,这瘟疫能潜伏,传染快,发作也凶猛,目前暂时无药可医,但却可以用药预防,只要控制得当,瘟疫应该出不了吞云州。他心中暗想,真是万幸,这西陵地处偏僻,平日里对外沟通较少,不然就真要捅破天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帝国情报部门早就已经出动,很快就查到了病情的大概源头,乃是城外的养牲畜的农户。这几家农户在瘟疫中几乎是首当其冲,家中的老弱早已病重甚至死亡,自身也已经发病,只不过因身体强健,还能勉力支撑一段时间。面对情报人员的查问,农户当然无法说清为什么。几个医生蒙头捂脑,遍涂甘蓝粉,将先前农户埋地的已经快要腐烂完全的牲畜内脏挖出,希望能够检验出一些线索出来。
乌蒙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关注着这场瘟疫,甚至连南边与兽人的对峙都成了次要。北方大国大金王朝也获知此事,甚为关心,派出了几个仙师乘飞鹤赶至,助乌蒙一臂之力。
这场“天灾”来的太突然了,乌蒙从未遇到过传染如此迅猛的瘟疫。“复仇之血”所产生的菌落密布在动物及人的尸体上、空气中、食物中。帝国的甘蓝粉、消瘟粉等药物对其确实有很大的抑制作用,使其暂时无法传播,但却不能将其完全杀死。而已经感染了瘟疫的人,由于体内已经产生病毒,无药可医,只能硬抗,除了少数侥幸扛过的幸运儿,其他都要静等死亡。
根据帝国有关部门统计,这种瘟疫从发病到死亡,平均时间只有14天。而整个西陵地区数十万人,如果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没有有效药物治疗的话,可能会有一半人永远丧失生命。而且这只是开始,若是不能有效杀死各种传播渠道中的菌落,瘟疫随时可以突破防线,死灰复燃,再次酿成大祸。
整个乌蒙帝国高层焦头烂额,各方势力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