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取!”许桃指着一堆尚未开封的酒坛道。
“这是你家?”樊天罡问道。
“不是!”书生道。
“不是你来作甚?”樊天罡打破砂锅问到底。
“答的不好,就别想有酒吃。”
“这是你家?”书生问道。
樊天罡认真的想了想:“是!”
“这是县衙!”书生提醒道。
“棘浦县就是我家!”樊天罡吃了一口酒道。
“隆帝国就是我家!”书生道。
“所以,你说这个县衙是不是我家?”
樊天罡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干脆起身拿了两坛酒递给了书生。
三个人也不说话,书生破开一坛酒,直接饮了起来,竟然一饮而尽。
书生竟又破开一坛,一下子又是饮了个干净,他已经开始有些醉态了。
书生自己过去又抱了两坛来。
饮着饮着,书生忽然双目流下泪来,最后竟然掩面而泣。
“来,我陪你饮!”许桃碰了一下他的酒坛子,便饮了起来。
“大丈夫都有难过之时!”樊天罡笑道。
“想当年我自信必然得中高榜,你知道看到榜单上没有我的名字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吗?”
书生看着樊天罡。
“我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可是堂堂的北雁三子,名声在外。”樊天罡回忆道。
“但是我遇到了这个人!”樊天罡拍了拍许桃的肩膀到。
“这小子那时候别的本事没看出来,但是我看出一点来了,我老樊这双眼睛可是雪亮的。”
“你猜我看出什么来了?”樊天罡笑道。
“看出什么?”书生配合道。
“这小子身上有股苍凉气!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已经看透了很多人与事,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你可明白?”樊天罡道。
“了然了然!”书生道。
“所以,这小子就因为这股气,让我明白了我还没看透,我还没看明白,所以我就想!”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一点,我还是太执着,太执迷!”樊天罡叹道。
“来,老许,饮一坛!”樊天罡提起一坛酒道。
那位老许自然是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给饮干净了。
书生听明白了,他哭了,哭的当真动心。其实不就是太执着,太执迷吗?
“我也敬你一坛!”书生的酒量出奇的好,竟然还能饮。
书生走了,他竟然还能走,虽然东倒西歪。
许桃与樊天罡也都靠在椅子上睡熟了,这数年,他们都想歇一歇了。
书生饮的有些多,出了衙门秋风清凉,书生的酒意顷刻间去了一些。
此时,夜已有些深了,但见此时的街道,却依然花灯在照,人如织,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书生在心里想着,多少年没见过如此景象。
书生走到一个摊位前,这里正在卖甘蔗。
“先生,来几截甘蔗润润嗓?”摊主是个爱笑的精瘦汉子。
“就冲着你笑的这么喜人,我也得品上一品。”书生笑道。
“客是外乡人吧,我可是这棘浦县长大的。这笑的喜人呐,确是天生的,只是再天生,也要吃饱饭才能有气力笑的出不是?”摊主笑道。
“这前些年呐,是真吃不饱,那时候是天天想笑也笑不起来,睁眼一看就是太阳,粮食没有一粒。”摊主边说边砍甘蔗。
“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我这都打算逃荒去了,反正我那些亲戚早就都跑了,我就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没曾想,这时候,是皇帝开眼呢,还是老天开眼,给送了个许大人,陈大人,樊大人,伍大人他们来。这一下可不得了,这位许大人没几天就跑到太安县把那些据说什么王,那个公的封死的河道给挖开了。当时啊,挖河道管饭,我也去了,那天别提了,把一个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乡里的管事们,大老爷们,都给扔河里去了。”摊主想起来这些往事有些兴奋。
“那天,太安县县太爷来了,一看管不了就跑了。我们后来都琢磨,这许大人背后有谁给撑腰吧?莫不成是当今万岁?谁能猜出个所以然来。这后来,河水有了,土地能种粮食了。许大人就分了田地,有了收成,有了吃的,这谁还走啊!”摊主开始削皮。
“再说那樊大人,陈大人,伍大人,都是读书的先生,竟然跟着咱们这些干活的田间地头,日日风吹日晒,我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官啊!这棘浦县要是不兴旺啊,天下就没兴旺的地了!”摊主很能讲,滔滔不绝。
“来,好了!”摊主将甘蔗递给了书生。
“唉,唉,张先生!”摊主忽然从摊位上跑了出去,拉住了一个学子模样的人。
“稍几根甘蔗给几位大人。”摊主拿出一捆甘蔗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学子拒收。
“知道,当然知道。今年甘蔗大丰收,我特地挑了这一捆最好的给几位大人。”摊主道。
“哈哈,原来如此!来,这个收着!”学子拿出钱币来,直接放到了摊子里。
“唉!好吧!”摊主无奈的摇摇头。
“这位先生,在下在这棘浦县走了走,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书生拉住了学子道。
“哦!先生有礼,学生张学浦,赐教不敢,学生但知的当悉以告之!”张学浦道。
“我一路经过了诸多州县,多有荒凉。今日到达这棘浦县,只觉此地富庶异常,却不知为何差别如此大?”书生问道。
“原来是这个!容在下说与先生!”张学浦道。
“学生的教习先生伍先生,陈先生,周先生,时常教导学生说:自古及今,天子富有四海,皆是王土,天下万民,皆是天子子民。这样,一切之事便系于天子一身,天子之责何其重也?”
“然何以穷乱富庶之别,除却天时地利不可考量,便是这人和了。上官系百姓,人和,便是这上官。上官之上官,又有上官,如此向上,便是天子。如此,这人和,其实还是天子之重任!”
“如此,穷乱富庶,根本上皆系于天子!”
“若天子圣明,这天下承平,若天子障目,这天下必乱。”
书生轻轻点头。
“因子,这天下是否大治的根本,在如何保证天子知真实的天下。”张学浦道。
“如何保证天子知真实的天下呢?”书生问道。
“那就是应有一个谁也改变不了的东西来保证天子知天下,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先生可没有说过。”张学浦道。
“那你以为呢?”书生问道。
“学生以为应是一个不变的东西,众官员下至小吏,上至天子,皆能从其事,这样无论谁做这个官,谁在其位,人和便保证了。民之不富庶,其难乎?”张学浦道。
“多谢先生指点。”书生道。
“先生言重了!”张学浦道。
山铎三部已回了草原,但是山铎还占据着曲阳道部分城池,这原本就是他起事的基业,轻易他是不肯放手。棘浦军完成了战略使命,断不会为了这些地方再来,剩下的就看隆帝国如何与他争了。
山铎与阿斯罗,纳明海相聚在大帐中。
这一次,损失最为惨重的是山铎与阿斯罗,纳明海虽也损失了很多军力,但他去的都是富庶的临东道、江南道,可以想象其所搜刮的财宝何其多。
“尊敬的山之子,许桃和棘浦军还存在着,对我们的将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纳明海道。由于现在阿斯罗部实力大打折扣,他现在对于进攻隆帝国获取利益,很是倾向。
“是啊,在最好的牛肉吃到手之前,草原狼总是最有耐心。”山铎道。
“看,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既然我们现在的东西杀不死他们,我想我们需要去很多地方找找这种方法。”山铎道。
“同时,我们也可以对隆帝国所谓的武林,发起悬赏,如果他们能杀了许桃,这一切事情就都不存在了。”
“不错,棘浦军的核心在于许桃,只要他一死,棘浦军将成为散沙,散开的独狼是最容易被消灭的。瓦解隆帝国内部的行动不能停。现在可以考虑这些悬赏,甚至可以把悬赏的范围扩大到我们能扩大到的地方。”
“我已经不想参与了,回到了家乡,我觉得倍感亲切,着实不想再度踏上征程!”阿斯罗道。
“哦?你这是被棘浦军打怕了吗?”山铎道。
“雄鹰是不会被打败的,他只是想要去他想去的地方。”阿斯罗道。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山铎道。
阿斯罗纵横驰骋在大草原上,过去的数十年,在山铎起事之前。大草原与隆帝国的贸易兴盛,各取所需,他的子民其实已经相当富足和满意。
欲望总是让人想要更多,他跟随着野心勃勃的山铎,去了隆帝国的土地上,丢下了数万健儿的命,他们的家人们却正在草原上盼着他们归来。
所以,阿斯罗决定不再跟随这种欲望,但是族人们需要隆帝国的盐铁茶叶和布匹,战争掠夺来的东西足够支撑一断时间,但并不是长久之计。熟读历史的他知道隆帝国是个奇怪的族群,她实在太大,人口实在太多。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文化,被一代代的接受和拓展,这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支撑,无论遭受多大的外患和苦难,她都能奇妙的坚持下来,重新兴盛。即便没有棘浦军,他也很难相信能够长久的统治那里。文化与仇恨,让两个族群很难在这个充满了鲜血和欲望的时期融合在一起。
与其陷于长期战乱与纷争中,着眼于当下族人的需要,才是最需要做的。
他放下了身段,去拜访了新任的朔阳节度使周先雨,这里离他的部族最近,双方初步谈妥了重开边镇贸易。
既然是回家,他就真的要照看好这个家,而不是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