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帝国地域辽阔,下设道、州、县。北原之战前,共有十五道,亦称十五军镇,数百州。叛军神山部,涂陀部,冕雷部三路,其实这三路最初本是一路,涂陀部与冕雷部是神山部的附属部落。神山部部首山铎受封关北节度使,兼曲阳节度使,两镇在握,其兵力本就是来自于游牧部落,骑兵强悍。而隆帝国承平日久,帝王怠政,边军战力日渐下滑,更不要提十六卫军和内地诸军,皆久疏战阵,军务多有废弛,战力。
“举凡任何作乱,都没有一时兴起,无不是谋划良久,否则,以卵击石,岂不哀哉!”陈奇泰道,他向许桃,樊天罡,伍三斗道。
“这山铎就是如此。”
“神山部,涂陀部,冕雷部,原本是隆帝国之北的游牧部落,屡次犯边。昔年,帝国骑兵强盛,集结铁骑,千里突袭,杀的三部打败。”四人仿佛置身于那风驰电掣的铁骑中,马蹄滚滚,金戈相震。
“三部自此投降,帝国在此设置了关北都护府。其后,三部逐渐接受了统治,其部与帝国交流频仍,许多人到了帝国任职。再到后来,神山部出了这位山铎。此人博学多才,心思敏捷,帝国开科取士得了状元,外放地方任职,其后调任朝堂,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兵部侍郎的高位,深受先帝赏识。”
众人听到这里,原来这山铎还有这样一段历史,现今刊发的典记里似乎没有提及。
“先帝如此器重他,他还发动北原之战,置先帝于死地?”樊天罡问道。
“你且听我讲完。”陈奇泰道。
“这山铎在都城好好的坐他的兵部侍郎。不曾想,关北都护府时任副大都护,也就是现在的讨逆大都督范禛,其手下兵士巡逻时,偶遇一妙龄女子,见四下无人,便欲行不轨,只是那女子手中功夫扎实,巡逻兵士冷不防间,被杀死一个。女子乘机抢了马逃跑,巡逻兵士追之不上,乱箭射死了她。”陈奇泰眼睛凝定的道,许桃等人听的也不知是何滋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樊天罡一拍桌子怒道。
伍三斗眼睛有些湿润,他此时的心中正想起往事。
“巡逻兵士回去自然是上报这个女子谋杀官军,但这个理由何其牵强,你一队巡逻兵士,她一个女子,如何如此谋杀?”
“结果当然是事实不重要,原因就足够了,但是也无法继续追究女子之事,毕竟谁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
“范大都护常年带兵打仗,看了这个呈报,心下亦明白大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也就没有当回事就过去了。”
“后来呢?”樊天罡问道。
“过了几天,便有一个部落的几人寻了来,要问个明白。”
“这巡逻兵士当日带着尸体回来,沿途所过,难免被零星的牧民见到,这部落之人想必也是从牧民那里知道,既然找上门来,军营里便也不否认,拿出当日的记录给他们看,带她们去了当日掩埋的地方。”
“这尸体挖出来,尚未腐烂,这部落的人当时就认了出来,于是抄了一份记录,带着尸体就返回了部落。”陈奇泰停在这里,好一阵没有说话。
“你倒是讲啊!”樊天罡急道。
“军官们浑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也就没有上报给大都护府。”
“不曾想,当晚就来了上千骑着马的部落之人,张弓搭箭将军营给围了起来。”
“这下事可就大了,那些游牧部落之人善骑射,范大都护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出马,又将这些部落之人围了起来,当真是一层又一层!”陈奇泰说着说着,边比划着边打趣道。
“最后才搞明白,原来那个女子竟然是神山部部首的女儿,也就是山铎的妹妹!”
“啊?”樊天罡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游牧部落,豪迈奔放,不像咱们这些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管是那寻常女子,还是部首女儿,都向来是能骑善射,草原之大,独自策马奔腾的多了。”陈奇泰继续道。
“那些巡逻兵士哪里想到,遇到的竟会是部首之女。”
“这一下,那个什么女子袭击巡逻兵士的理由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任谁都明白那些常年驻守在此的巡逻兵士遇见一个女子会起什么心思。”
“为了息事宁人,范大都督当场下令斩杀了那一队巡逻兵士,又赔偿了大量的金银财物,才将这事过去。”
“这件事纸里包不住火,立即就捅到了都城,圣颜大怒,可见对这山铎的器重。”
“山铎乘机向先帝奏请,只因家妹飞死,父亲母亲哀伤,一病不起,深恐时日无多,请求回乡尽孝。”
“先帝此时自然是无不准,为了安抚山铎及关北三部,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由四品兵部侍郎擢升为大都护府副大都护。”
“先帝这是搞平衡啊!”樊天罡道。
“安稳,自然是帝王最在意的。”伍三斗道。
“先帝放其回乡赴任,据说还将自己的披风亲赐给他送行,可见垂爱!”陈奇泰道。
“先帝如此爱才?”许桃忽然道。
“据说这山铎,颇有先帝年轻时的样子。”陈奇泰道。
是啊,哪个老人看到一个年轻时的自己不喜欢呢?
“这山铎回去之后,深居简出,与范大都护相处融洽,三部安好,先帝甚是喜悦,数次下旨褒奖。”
“再后来,又过了数年,眼见三部与帝国联系越来越紧密,圣上下旨,裁撤大都护府,设置关北道。”
“任谁不知道,什么联系紧密,其实是圣上对山铎的恩宠,裁撤大都护府,不过是为了给山铎腾位置罢了。”
“果然,山铎调任关北节度使,手里有了真正的军权政权,成为了真正的封疆大吏!”
“没过多久,山铎再次被先帝委以重任,兼任曲阳节度使。”
来龙去脉,原来如此,其间曲折,若不是陈奇泰今日娓娓道来,众人真还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樊天罡问道。
“你也不想想我家世代是做什么的!”陈奇泰笑道:“投本,最重要的是什么?”
“银子?”樊天罡道。
“错!是信息!银子谁没有,可是最真实的信息却是最稀缺的。”
“信息,才能让人知道该做什么选择。”陈奇泰道。
“所以,你家族有大量的收集信息的人?”许桃问道。
“当然,这可是我陈家最核心的东西,也是能够世代积累的原因,而不是钱财。”陈奇泰道。
“放心,信息,都在这里!”陈奇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
樊天罡总觉的陈奇泰的脑袋越看越不像个人!
“不对,你好像还没有讲完?还是没搞明白山铎为什么叛乱?”樊天罡道。
“你呀,还真是一根筋到底!”陈奇泰笑道。
“这山铎自成了关北节度使,将三部牢牢的捆绑在一起,势力日渐强大。”
“其实在当年山铎奏请回乡之时,当场就有人反对,但被先帝驳斥回去。”陈奇泰道。
“是谁?”樊天罡问道。
“右枢黄宗盖!”
“右枢上奏,满朝文武,边关将士,哪一个没有妻儿父母,若是都如山铎一般,那还如何统领?若要尽孝,大可将父母接到都城来。且山铎任职兵部侍郎尚不及半年,就要升任副都护,于制不合。”
“右枢最后特别强调了一点:山铎大才,去那个地方委屈了他!”
“右枢这番话说的切合情理,兼顾事实,尤其是那侍郎,已经是朝廷高官,每升一级,那都是左右朝堂格局的,可不是想怎么这县尉县令的没人管。”陈奇泰揶揄许桃道。
“哈哈,山高皇帝远,乐得自在!”许桃笑道。
“山铎那时也不辩解,只是伏地叩头不起。先帝当时就问右枢道‘你这是要朕收回成命吗?’”
“右枢情知再不能多言,于是伏地请罪。”
“其实那右枢啊,前边讲的两条尽孝方法,逾制提拔问题,都是在铺垫,他真实的用意就在提醒先帝注意这第三条。”
“右枢的用意在于不要放虎归山!”许桃道。
“正是!那副都护一职虽是副的,但右枢当时已看出,先帝意欲提拔山铎之处,定然是将来接任大都护。那时,山铎统领都护府诸军,又有着部落的支持,年深日久,必起祸乱!”
“右枢真是老成谋国!”伍三斗叹道,这样有见识的肱骨重臣,正在这乱世之中点着最后一支火烛!
四人不约而同想起当日周先雨带来的右枢那句话,此刻在心中越发重!
“先帝拿定了主意,哪里肯听,果然放虎归山。”
“你们知道我那家族生意广布,关北这三个部落自然也有。”陈奇泰道。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原来这事跟你陈家还有关联。”樊天罡道。
“算是有吧!”陈奇泰有些苦笑。
“神山部部首,育有一双儿女,就是山铎和他那个妹妹。”
“家族在神山部的管事当时想要打通神山部关节,是识得他这个妹妹的。后来,山铎的母亲生了重病,山铎四处问医,为了助这个管事打通神山部,当时就重金聘请了名医专程前去医治。”
“就在这些天中,管事无意中看见一个女子,正是他那已经死去的妹妹!”陈奇泰道。
“啊?”樊天罡惊道。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管事就当没看见一样,暗中留意观察,果然又再次见到她。管事不敢打草惊蛇,过了些时日,治疗好了,管事送医生回来,就将这事报给了家主。”
“做生意的,没有不跟官府打交道的。没有朝堂意识,这生意也做不大。”陈奇泰道。
“不错,生意做的大了,也就明白朝堂了。”伍三斗道。
“所以啊,朝堂和民间,其实很近!”陈奇泰道。
“家主自然是懂得这个事的份量!但是仅仅是所见,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要是真拿到了切实的证据,估计这时局也就变了。”
“山铎种种所为,他妹妹还活着,这不是明摆着欺君吗?欺君之后呢?家爷知道这个消息过于兹事体大,担的干系也大,一个不好,就是兵凶险危,给谁说都不行。”
“考虑再三,家爷写了一封信给右枢。”
“右枢和你家有旧啊?”樊天罡道。
“家爷少时游历江湖,和右枢当时相识,后来家爷继承了家业,右枢也去了朝堂。一商,一官,也就不联系了。”
“原来如此!”樊天罡道,他心中清楚,有些官最是怕与商联系在一起,否则,这官是难做的。
“右枢大惊,知道大事不妙,要立即面圣!”
“可是圣上啊,那时候已经耽于道术,沉于美色,日日笙歌,就连右枢,想见上他一面也难。”
“当时圣驾正在北原,说是要观星象!”
“右枢意欲连夜出城前往北原,劝说圣驾回都,但是都城四门紧闭,说是得了当时负责都城守卫的左枢指令,夜间宵禁,任谁也不得开门进出!”
“右枢立即去找太子,但是圣驾出巡之时,并未同意右枢提出的太子监国事宜。但太子毕竟是太子,说话还是有份量的,太子于是带着右枢一同去找左枢李安廓。”
“左枢立时决定开门,派遣兵士护卫右枢前往北原。”
“右枢那时上了年岁,骑不得马,只得是乘着马车前去。”
“北原距离都城亦有相当的距离,白日骑马亦得一个半日,何况夜间乘车。”
“就这样多带了空马匹,换着乘坐,驾车,马歇人不歇,待得第三日凌晨,天将发白之际,北原堪堪在望。只见北原城中火光冲天,喊杀阵阵,城门外大批骑兵纵横,尸横遍野,血染黄道。”陈奇泰声音铮铮的道。
“啊呀!”樊天罡拳掌相接,恨不能此时就在那北原上。
伍三斗则紧紧的捏着手中茶盏,茶水荡漾,洒了出来都不知道。
许桃一直静静的听着,仿佛听得到那金戈铁马的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