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刚起身想从一旁溜出去,一清给了她一个眼神,伸了伸懒腰,道:“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你们该走了。”
这是一清一惯的赶人作风,众人很识趣地集体离去,与天本来还磨磨蹭蹭地赖在椅子上不肯走,何伽愣是去将他请出了门外。
“走吧。”一清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对五儿说。当他们走到殿外时,其余人也都在了,空中盘旋的几只坐骑鸟也飞了下来,五儿细数了一下,包括小谷一共六只,而他们一共七个人。
五儿细想众人中也只有一清可以长距离飞行,已经打扰了师父,若要再耗损他的灵力,觉怪不好意思,道:“师父,您不用飞,我与哥哥同骑小谷便好。”
说完,她跃上小谷,而与此同时,一清也坐在她身后,“我习惯小谷。”五儿左右挪动,道:“那我……”没等五儿说完“下去”,小谷便飞向了空中,而她顺势倒入一清怀中。众人也跃上坐骑鸟,追在他们身后。
一清没有如往日般立马推开她,她便小心翼翼地享受着,等待着被推开。到了瑶雪峰,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和傲雪而立的雪梅是如此熟悉,但她百般思索,也想不起什么。
“这便是雪吗?真美,萧潇定会喜欢。”柳肖用手掌轻轻接住飘落的雪花说道。纵使踏遍人间千山万岭,也寻不得这瑶雪山之姿,这雪梅之态。众人皆被这眼前之景迷住了,连江子柯也直仰头,望着这漫天飞雪。
“对此处可还满意?”一清问道。
柳肖乐呵呵傻笑道:“此处极美,多谢长老。五儿,我们都学了一道菜,你再弄碗长寿面便可,吃了方能身体安康,但平常的长寿面味道寡淡,萧潇喜欢吃重味的,不如放几块猪蹄子进去。”
“好。”细节见人心,众人皆叹柳肖对萧潇用心至极。
一清手一挥,身后的山壁出现一洞口,他道:“我与五儿还有事,先回殿内。”说完,便将五儿拎上小谷背上。
与此同时,凤荻何伽二人也飞了上来,凤荻道:“我们在此协助各位,石洞可使用,坐骑鸟任凭差遣。”
“师父,柳肖要我帮忙呢。”五儿实在不解,最近师父做事毫无章法,奇奇怪怪。
一清道:“柳肖自有人帮。我将你的礼物分了人,无需补?”
“要,这是唯一的礼物,这一生辰宴我得帮柳肖给办得好好的。”五儿语气十分坚定。
一清一阵思索,问道:“你平日不是十分嫌弃他,如今却又如此关心他?”
五儿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只不过嫌弃他平日爱胡言乱语罢了,柳肖本性纯善,为人仗义,是不可多得的朋友。平日便察觉他待萧潇有情,不曾想他能做到如此细致,无论是为了萧潇还是柳肖,我都要尽心尽力。或许上辈子要攒好多好多的福气,方能找得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
一清轻轻捋了捋她被吹散的碎发,道:“你觉得你上辈子攒了多少福?”
五儿不假思索说道:“应该很多很多,我有哥哥,青禾,萧潇,柳肖,二师兄他们,最重要的是有师父您,初入蓬莱时,红姝师姐便说我初来便能拜您为师,是上辈子积大福了,我也这般以为。若今生都能陪伴师父左右,那将是我最大的福气。”说完,她伸手向后轻轻拉住一清的小拇指,见他并不做声,乐得趴在小谷身上窃喜。
回到梅清院时,院中摆上小灶和桌椅,桌上放着食材。五儿料想这定是师父提前做好的准备,她也没有耽误时间,便生起了火,自顾自地摆弄起来,还时不时给坐在一旁的一清斟茶。
到了深夜,她才将一篮子肉条端到一清面前,见他手搀着头,眯着双眼小憩,也没有叫醒他。她将肉条放在桌上,跑回殿内拿过披风,轻轻披在他身上。又跑去食坊拿回面粉,一点点慢慢地撮着面,擀制面条。
有某一瞬间,她感觉这便是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有情人心上人在身旁,自己做着饭,日常出去游荡,好友时常相聚,就这样忙到了天微亮。
五儿去端来洗漱水,轻轻拍醒一清,在他洗漱时,便煮起了面条。“师父,您先吃面,我去叫师兄师姐们过来。”她端过一碗面到他面前,便走去其他殿。油亮浓郁的汤汁浸着细长的面条,卖相极佳。
一清想起昨夜她忙来忙去的身影,嘴角不禁上扬,他乐呵呵地烘干肉条,悠悠闲闲地吃着面条,将汤汁都喝完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又自己去煮了几碗。
凤荻她们过来后,一清依旧扬着笑脸,道:“面在桌上,你们吃吧。”何伽觉得一清怪异,但耐不住这色香,坐下端起面就大吃起来,众人也坐下细嚼慢咽着。何伽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道:“有了五儿师妹,我们不用去食坊也能吃得天上美味。”
五儿将长寿面分开放好,笑道:“师兄所食之面乃师父所煮,我只是搓了面而已。”此话一出,众人皆停下了筷子,不知所措。
“我煮的面得吃光,再将这收拾了。五儿,走了。”一清又端起一碗面,走向无言殿,五儿装好长寿面也追了上去。
一清将面放在桌上,道:“你吃了面,就去内殿睡会。待会我叫醒你。”
忙了一宿,她的确饿了,坐下扒拉了两口,“我就不睡了,待会要去瑶雪山呢。”说来也怪,自从到了蓬莱,即使数十天不睡觉也是熬得住的,这就是修仙吧。
一清随手拿起一本书便往她头上敲去,道:“入蓬莱不过半年,样貌似老了几岁,定是休息不够。”
五儿一惊,连忙跑去内殿寻了镜子照照,镜中之人皮肤细嫩,楚楚明眸,丹唇皓齿,仍是当初的自己呀。
她径直走到一清面前,凑近他的脸,傲娇道:“师父,您好好看看,我哪里变老啦?”
五儿突然上前,这清澈的眸子含着浓浓神情,令一清无法挪开双眼。这是五儿与花瑶最不相似之处,五儿眼眸清澈透亮,花瑶眼眸坚决凌厉。
她本因一清胡说,便想吓吓他罢了,没曾想靠近时,那挺拔的鼻子,炯炯有神的眼神,薄厚相宜的嘴唇,比往日更为迷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她也愣住了。
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闭上眼嘟起嘴便往一清脸上亲去,当感觉碰到皮肤时,她一脸羞红地跑去内殿,“师父,我去休息了,待会记得叫我。”躺在一清的床上,问着被褥皆散发着的淡淡的梅花香缓缓入睡。
一清则摸着被五儿亲到的鼻子叹声:“睁着眼亲不好?”为了不打扰五儿,又接着看起书。
到了中午,凤荻传报,一清让她离去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五儿仍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他坐在床沿上,在指尖凝聚了一滴冰水,轻轻点在她额间,五儿一哆嗦,翻身将一清紧紧抱住,呢喃道:“师父,我冷,要抱抱。”
这副可爱模样着实触动了一清,他也紧紧抱住了她,温暖的触感一点一点传递过来。此时,五儿又一把推开了他,转身缩在被褥里,呢喃道:“好冰。”
被推开的一清内心突然空落落的,他喊道:“叶五儿,起床了。”五儿将被子一踢,伸了个大懒腰,睁眼望见一旁站立的一清,连忙起身叠被褥穿鞋。
一清道:“睡得可好?”
五儿乐呵呵说道:“睡得挺好,只是梦到抱了块冰块,有些冷。”忽然一阵寒意起,一清的脸黑得可怕。
“师父,可是谁了您?不管是谁,我都会拿虹云剑伺候他,让他不得安宁。”
一清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若你打不过或者舍不得下手,又该如何?”
五儿不假思索地说道:“敢惹师父之人便是五儿敌人,何来舍不得?倘若打不过也得拼命打。”
见五儿这认真的模样,一清不禁偷偷扬起嘴角,他将五儿拎起丢在小谷身上,道:“坐好。”
五儿往后偷偷一瞄,见一清脸上略有笑意,便觉他似乎心情变好了。于是即使小谷飞得平缓,她也假装因不稳倒到一清怀里,那熟悉的冰凉传至她身上,她想起了方才所说的冰块,羞愧得不知如何言语。
小谷还未落地,五儿就急忙跳下去,去与云齐交谈,“哥哥,怎么不见柳肖?”
“他迫不及待,便去接萧潇了。”
五儿忽然想起了长寿面没拿,急匆匆又唤来小谷,凤荻拿出了两罐和一包东西,里面装着自己煮好的汤,煮熟的面和肉干,“知道你忘了,师父吩咐我拿来的,面也是师父煮好的。”
五儿嘻嘻一笑,接过东西,道:“师姐也帮我许多,与何伽师兄务必留下来。”
凤荻道:“这是自然,你去忙吧。”
五儿与众人将东西摆好,躲进洞内,一清施法将桌椅食物一一隐去,万事俱备,只待柳肖将萧潇带来。
柳肖见到萧潇,便将她抱上坐骑鸟,她使劲挣扎,喊道:“柳肖,你要做什么呀?”
柳肖只是紧紧拉住她,道:“再乱动,要掉下去了。”平日里二人有说有笑,但要正经起来时,柳肖竟不知如何与萧潇相处。
萧潇瘫在坐骑鸟上,埋怨道:“我还在煮东西呢,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去了便知,快些擦擦你这脏脸蛋。”他拿出一块手帕,放到她手中,萧潇将头扭过一边,又将手帕塞给他。柳肖收回手帕,一脸宠溺地静静看着她。
“好美呀,柳肖,这是什么地方?”坐骑鸟到瑶雪山上方时,萧潇见一片银装,兴奋得直拉住柳肖双手叫唤。
“我们下去吧。”柳肖牵住了萧潇的手,一起飞下。白雪皑皑,飞雪飘落,白梅成簇,萧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掐柳肖的脸,问道:“我在做梦吗?这就是雪吗?”
柳肖拍开她得手,道:“疼呀,着不就是你朝朝暮暮想见的雪咯,今天是你的诞辰。”
萧潇双眼一红,扑着抱住了柳肖,道:“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这一抱令柳肖也脸红了。
五儿等人从洞内见状,也不好意思打扰,迟迟不敢现身。柳肖朝洞口方向招招手,示意他们出来。一清手一挥,洞口显现,那个摆满菜肴的桌子也出现了,菜品皆还冒着热气。
“我们萧潇离出嫁又近了一年。”五儿笑道。
萧潇一把推开柳肖,捂着羞红的脸道:“五儿净是取笑我。”
云齐道:“看你这一身灰,莫不是掉灶头里去了吧?”
萧潇气得握起双拳,愤愤道:“就知道你们叶家人不是好人。”当她放下手时,大家看见抹了一脸灰的她,皆哈哈大笑起来。苏怜儿连忙掏出手绢,道:“去哪惹了这一身灰,赶紧擦擦。”
“还不是想给大家弄些吃的。”萧潇说到“吃的”时,忽然愣住了,又吸吸鼻子,径直往菜肴处走去。
柳肖摇摇头,道:“方才萧潇在食坊想做些点心与大家一起庆贺,奈何她自小五指只碰刀剑枪,如今硬生生被这生火下厨所难倒。”
“这丫头竟如此有心。但若我们再不入坐,她便要口水流尽而亡。”云齐指了指立在桌旁两眼放光的萧潇。
柳肖道:“那我们坐下吧。长老与师兄师姐先请。萧潇,吃了长寿面,你便会长寿安康。”
在食坊累了许久的萧潇此刻哪里还听得入什么话,待一清动了筷,她便大快朵颐起来,将每样菜都吃了几大口。吃着吃着,萧潇忽然抽泣起来,将众人吓得不轻。
“萧潇,好好的怎么哭了?”五儿问道。
萧潇狠狠地撕咬了一大口猪蹄,含着泪说道:“这些菜咸辣苦酸味味俱全。”做了菜的众人皆脸色羞红,她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但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佳肴,我一看便知哪些菜不是出自五儿之手,应该大家做的。对我好的人除我爹,娘,干爹,干娘,大姑姑,大姑父……”
感觉萧潇要一一感谢家族中人,柳肖连忙又往她嘴里塞了块猪蹄,道:“再不吃,菜可就要凉了。”
萧潇拿出嘴中的猪蹄,眼神凌厉地望了一眼柳肖,凶狠狠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忽而又笑嘻嘻转身对大家笑道:“总之,除了我家里人,还没有谁如你们般对我好。我萧潇此生不悔入蓬莱,不悔结识诸位。此生还很长,请诸位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