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柔终于草拟出了自己在这一时空中的人生规划,大到衣食住行,小到每个时辰。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课程表,每天固定的时间段应该做什么,辛苦多年才学来的文物修复的专业知识技能绝对不能丢,虽然她被困在了这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但仍要坚强独立的活着,凭借自己的双手,最重要的是,几年之后瀚海国和雪国的交战,自己应该在哪里避难,刀剑无眼,若是伤了自己怎么办?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即便穷尽一生,她也要回到二十一世纪,祖国的花朵绝对不能凋谢在这个已经消逝的时空里。
柳白氏还是没有给唐纪柔任何好脸色看,视她为空气。更让唐纪柔感到难过的是他发现柳苏州正在研究洞巴族的历史文献。看来,柳苏州也有意让自己离开,不过她还是决定在搬离柳家之前给柳苏州做一支崭新的毛笔。她的手法不算娴熟,但总好过他用这些已经开了岔的毛笔。
趁着天色尚不明朗的时候,她偷偷取来了柳苏州的弓箭,这几日天天上山打猎。
鞋袜已被露水沾湿,冷冰冰的贴在唐纪柔的皮肤上。
这几日她都一无所获,今日就不同了,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看到了一只兔子,她心里做好了盘算,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皮毛可以给芝州做一个围脖,尾巴上的毛可以用来做成毛笔。她将箭搭放在了弓上,原以为掌握了射箭的要领便能得心应手,可真正实施起来却难上加难,完全是纸上谈兵。唐纪柔愈发紧张,额上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唐纪柔,你在干嘛?”身后忽然传来柳苏州的声音,唐纪柔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手,箭一下子飞了出去,直直的扎进了草丛,兔子也被惊跑了,再不见它雪白的身影。
“我在打猎。”她垂头丧气的回答。
“你打猎做什么?”柳苏州不解。他发觉这几日唐纪柔情绪不对,于是一连跟踪了她几日。
“没什么,没什么。”她要给柳苏州一个惊喜,现在自然不能说。
见她支支吾吾不愿坦白,柳苏州不再勉强,母亲这样对她,只怕唐纪柔和自己之间再难有信任可言。
“我教你射箭,你力道不对。”
“哦。”唐纪柔点点头,以前在射箭馆射箭的时候,力道都是工作人员预先设置好的,唐纪柔也没有想到射箭如此费事。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脚,要与肩同宽。眼睛正视前方,注意力要集中。”
柳苏州在她身后嘱咐着,口中的哈气萦绕在唐纪柔的耳侧,他怀中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水沉香的味道,令唐纪柔心神恍惚,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他离自己这么近做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男人。可看样子他确实是在认真的教自己。唐纪柔你在乱想什么,以前和前任拉手的时候你也没这么脸红啊,怎么在柳苏州面前就不一样了呢?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再次一头扎进了草丛,像是一棵倒栽葱。
柳苏州在旁鼓励她,“还不错,比前几天好多了。”
“前几天?”唐纪柔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柳苏州理直气壮的解释,“我这弓箭日日擦拭,这上面有你身上的香气。”
“我身上的香气?”唐纪柔又开始打破砂锅问到底。
柳苏州发觉自己在她面前不会说话了,于是急忙将话题岔开,“练习射箭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打算学,就认真一点。”他以师者的姿态教育她,再一次站在她的身后,而且这一次他要手把手教唐纪柔。
他温柔的教导着唐纪柔,双臂将她的身子轻轻环绕在眼前,他一手搭放在弓箭,一手扶住唐纪柔的另外一只手,“放松,像这样把弓箭打开,抛却心中杂念,肘部用力。”
唐纪柔没了方才的紧张,柳苏州真的是在认真的教她…
这一次箭刚好射在了一棵树。好像还射中了什么东西,这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地。
“是条毛毛虫。”柳苏州很肯定。
唐纪柔有些不信,小跑去那棵树下查看之后才信了柳苏州的话,真的是一条青色的毛毛虫,被柳苏州一箭,牢牢钉在了树上。她感叹柳苏州如鹰隼一般的敏锐视力。
“把箭取下来吧!”
“我不,我害怕毛毛虫。”唐纪柔果断拒绝。
柳苏州已经朝她走来,径直拔下羽箭,毛毛虫的尸体还在上面晃晃悠悠。唐纪柔向弹簧似的,一下子跳出去好远,她畏惧会蠕动的东西,这种粗糙的感觉怕是毕生难忘。
柳苏州甩开那条毛毛虫,将羽箭在水里涮了好几次方才收回箭囊。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犯不着一大清早就来射箭,要是出了事,怎么办?”柳苏州的神情有些严肃。
唐纪柔转身,看到柳苏州面上沁了薄薄的汗珠,心里一暖,教导的过程柳苏州极其认真,比自己还累,可想到他再翻阅洞巴族的典籍时唐纪柔心里酸酸的,她轻轻叹息一声,向柳苏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记住就好。”
今日,天将放亮,唐纪柔便踏着清晨的朝阳和晨露去了集市,“古代的空气虽说新鲜,但就是太不安全了,指不定你正在呼吸的时候,一支箭飞了过来就在瞬间了结了你的性命。”唐纪柔手里拿了一个刚摘的新果子,站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大大咧咧的说着。
“我得多和自己说话,不能忘了自己甲级二等的标准普通话。”唐纪柔兴冲冲地在前走着,比起和柳家人在一起,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大秦国的集市还算齐全,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得抓紧时间了,要赶在中午之前回去,还得做饭。”
唐纪柔在错落的人影中看到了柳苏州,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冲柳苏州招手示意,可柳苏州并没有看见。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决定跟上去看看。
幽冥剑的剑身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白色包裹,是一袋子面粉,唐纪柔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可以跟着面粉掉落的痕迹找寻柳苏州,这样一来既能知道他在干什么,又能确保不会被他发现,省得他又把自己当成坏人。
走到一处巷子口时,面粉的痕迹没有了,唐纪柔细细找寻,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容貌和气质都十分出挑的他。
他进了一家面粉铺。
老板娘见店里来了一个俏郎君,立马换上了一副妩媚的笑容,眼中含春,柔波连连。这样的庸脂俗粉自然入不了柳苏州的眼,他看也不看,将那兜子面粉毫不客气的扔在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柳苏州说了什么,王大嫂的笑容愈发僵硬,随后她取下了戴在耳朵上原本就属于唐纪柔的耳骨夹。
唐纪柔这才明白原来柳苏州是为自己而来,心中一暖,“原来他知道我在撒谎,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唐纪柔决定上前向柳苏州道谢,可跟着跟着,柳苏州又没了踪影,自己被困在了一处死胡同中,看来自己的行踪被他发现了。
“你在干什么?”一柄寒芒出现在唐纪柔面前,持剑之人正是柳苏州。
“柳苏州,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总是拿剑对着我,这对女孩子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你这样会娶不到老婆的。”唐纪柔恼羞成怒,恢复了自己的真面目。
柳苏州的俊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你终于又恢复庐山真面目了,小麻雀。”
“我明明是小百灵,唱歌好听着呢。”
柳苏州想起那日唐纪柔的歌声,确实很好听,“拿着吧,以后别再被人骗了。”他将剑身轻轻往上抬了抬。
唐纪柔才注意到幽冥剑剑尖的位置上摆放着自己的那对耳骨夹,小小的一对,正闪着金色的光芒。
“被人骗?”唐纪柔戴上了自己的耳骨夹。
柳苏州略一点头,将剑收回,“王大嫂家里是卖米面的,你那对耳饰能买下她整个铺子,这笔买卖做的太不划算了,以后凡事留个心眼,别再被人诓骗了,也别独自外出,若是被人贩子拐了,这茫茫人海,你让我到哪里去寻你?”柳苏州平视着唐纪柔,幽幽地说道,但他很快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为自己的这句话做解释,“相识一场,你若是有个闪失,我会很内疚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柳大哥。”唐纪柔没有多想,她认为柳苏州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也没有奢望过天子之爱,她应该在二十一世纪,和二十一世纪的男人恋爱结婚才对。
“我送你回去。”柳苏州在前领路。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认得路。”唐纪柔婉拒了柳苏州的好意,“我有个外号叫鸽子。”
柳苏州明白唐纪柔的意思,鸽子的方向感都很好,但他不愿这样做,执意要送唐纪柔回家。
“我不要你跟着,你早点回来,中午我做鱼汤给你喝。”唐纪柔扭头朝他一笑,然后飞跑着离开了,她确信以自己的速度柳苏州绝对跟不上自己,尽管他武艺高强。
柳苏州也明白唐纪柔的想法,自然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她的话在他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中午我做鱼汤给你喝···
中午,柳苏州破天荒回来的很早。
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唐纪柔正蹲在木头凳子上打盹,灶台边上放着一叠宣纸,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还画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字写的不错,画工也很好。她的确热爱画画,柳苏州想起字画店的刘掌柜正在招伙计,而且刘掌柜是个不错的人,不如介绍唐纪柔到刘掌柜那里工作去,总好过现在在家忍受母亲的脸色。
灶台上滚着一锅浓浓的白汤,她当初考大学的时候,姥姥就是这样给她增加营养的。
噼啪的火星窜在了唐纪柔的衣裙上,柳苏州不愿惊扰唐纪柔,更担心她受伤,于是身手为她挡着,可他却忽略了一点,如果从某个角度望去的话,两人的姿势非常暧昧,就像是在接吻。又有火星窜了出来,柳苏州的手背很快突起了一个红红的圆点。他保持的这个姿势有些艰难,只觉右臂上的伤口又被撕裂了。
许是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唐纪柔昏沉沉的醒来。而柳苏州也以最快的速度,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就像是刚出现一样。
“柳大哥,你回来了,鱼汤快好了,我给你准备了豆腐,但是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所以我就没往锅里放。”
“既然···”柳苏州刚想开口,院中就响起了母亲的拐杖声,他很自然的缓慢改口,“既然你都切好了,那就放进去吧,芝州很喜欢吃豆腐。”
“你很热吗?怎么这么多汗?”唐纪柔注意他额上和脖上的汗水。
“是有一些,我先去洗手。”柳苏州匆匆离开。
柳白氏又开始“指桑骂槐”,指着柳苏州的背影一顿责怪,“你慌什么慌!又没有娶媳妇,衣服脏了怎么办,不知道家里用水量大啊!”
唐纪柔是个实心眼的女生,她想了想,觉得柳白氏的话在理,自己确实很浪费水资源,但又觉得自己勤洗手是对的。
终于开饭了。
柳白氏一口菜都没吃,只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唐纪柔好心给她盛汤,她像是没看到似的,芝州赶紧接过碗,唐纪柔才没有那么尴尬。唐纪柔也不再自讨没趣,她不明白为什么柳白氏这样讨厌自己,她有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过如此轻视自己的人,她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样,柳白氏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儿女从未对待自己像对待唐纪柔这样热情···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回到了房中。
“二哥哥,你今天怎么用左手吃饭啊?”芝州发现今日的二哥哥有些不同寻常。
“开发智力。”唐纪柔抢白,她已经注意到了柳苏州今日的不同寻常,她看到他衣服上有鲜血渗出。他强忍着痛意自然是不想被人察觉。
“什么叫开发智力?”芝州的注意力被唐纪柔的这句话成功吸引了。
“人的左脑控制着右手,右脑控制着左手。是反过来的,这样有利于开发智力。”唐纪柔也用左手吃饭,其实她是个左撇子,不过后来在姥姥和妈妈的共同努力下,将她及时纠正了。
柳苏州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唐纪柔一眼,她傻乎乎的但也够聪明。
“柳大哥,你怎么受伤了?”午饭过后,唐纪柔来到柳苏州的房中询问。
柳苏州垂下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唐纪柔也不再询问,他想说时自然会说。
他的伤口就在右上臂,伤口短而破皮处不齐是钝刀或是重刀造成的伤,清理伤口需要他露出一整条臂膀。他背对着唐纪柔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精壮的身子。
唐纪柔脸红了柳苏州也脸红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彼此都脸红了。柳苏州觉得这样做不合适,但又想顺理成章的这样做,原因他也说不上来。唐纪柔从药碗中舀出来一些艾叶,青色的药汁沾在了她嫩白的指尖上,她的纤指柔滑如玉,在她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皮肤时,柳苏州心中一悸,浑身一颤,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的某个部位给出了信号。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唐纪柔慌张道。
“没。”柳苏州低着头,直截了当的回答,不干去看唐纪柔温情的目光。
“那就好。这几日都不可以沾水,我会按时来为你换药。”唐纪柔将带血的帕子浸泡在铜盆里,鲜血一下子散开,铜盆里的清水被染成了类似艳霞的红色。
“不用了,我自己换就行了。”柳苏州心中错愕,有意识地减少和她的接触。
“要听话,我会把日常所需的药品为你一一备好。”唐纪柔莞尔,眼中少了自己初见她时的光亮。
柳苏州终于知道唐纪柔这几日为何这么反常了,“你这是要走吗?”柳苏州从凳子上起身,铜盆里的水被碰翻在地,地上一滩黑漆漆的水,倒映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我自然是要走的,住在你家里不合适,而且你母亲她不太喜欢我。”她整理桌面上剩余的艾叶,这里似乎并没有让她留下的理由,“人生就像这水,不可能只在一处,否则的话不就成了一汪死水?”
等柳苏州回过神想要反驳她的时候,唐纪柔已经不在房中了。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