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讲述一会豪气万丈,一会心生神往,一会又心有遗憾,活像个说书的。
这会儿,老人心绪万千,长叹一声,道:“若是这位剑仙肯为朝廷效力,又何愁胜不了那群蛮子?”
听了老人这话,李夜白并未生出讥讽之意,道理已经说了,至于能不能够化为己用,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不过,这位“逍遥剑仙”倒是有点意思,居然有上界“伪仙”对他出手,不惜被那冥冥之中的规则惩罚也要下凡杀他。
不可思议的是竟真被这白玉皇堂而皇之地跑了。
虽说这“伪仙”不是是真正的仙人,只是些小肚鸡肠沽名钓誉之辈,但毕竟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这白玉皇能够从他们都手中逃脱,想必不是位泛泛之辈,说不定与自己一样,目标是想成为那真正的仙人。
如此细细想来,着实是有那么几分潇洒风流。
听到了这么精彩的故事,几个孩子都是意犹未尽,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另外三景的故事,争先恐后地问道:“郭爷爷,郭爷爷,还有那另外三景呢?”
郭华看着这些孩子,开怀一笑,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如他们一般,对许多事物好奇,更是爱听故事。
记得年幼时家中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只要从小伙伴那听到个新奇的故事,如那某某大侠与某某家族的千金大小姐坠入爱河相约私奔,一起浪迹天涯,或是某某地方的某个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一举中第,最后却疯了。
每每听到这些故事,都像是享受了一顿大餐,家中揭不开锅时拿出来咀嚼一番,便连饥饿也忘却了。
年少时靠着这个法子熬过了最难的那段日子,便是如今,也像是宝藏一般,深藏在心中。
几个孩子看郭爷爷不仅没有反应,而且还在那儿傻笑,就又爬到了郭爷爷的身上开始闹腾起来。
郭华小心的把他们从身上弄下来,笑着说道:“且慢且慢,我一个老人家,刚刚又说了这么多,待我先——”
话音未落,一个水袋就朝老人飞来,老人伸手接住,看向那个汉子。
那个扔水袋的汉子笑道:“郭爷,喝我的,喝完接着讲,大伙儿都很想听。”
郭华无奈一笑,待喝过了水后,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那剩下的三景中的朱雀舞的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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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北方繁荣,南方则被称为蛮夷之地,不仅人烟寥寥,更是连一方像样的城池都没有,多是些几十几百人聚居的村落。
直到三百年前,那位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的帝王认为,想要真正的一统天下,就不能将这片蛮夷之地置之不理,为了表明南方大地的归属,才草草修建了几座城池。
江州城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
既然这样的一座城池是为了宣示主权而建,自然就注定了不会有多么的宏伟壮观。
相反,整个城池简单而且简陋,城内的大体布局为十字型,分为东南西北四道,城墙是用大量土石堆砌而成,甚至连过多的打磨都不愿意做,显得整片城墙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布满皱纹。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衙署、市集、书院、农田、敌楼、文武城隍庙诸多设施一应俱全。
随着这几座城池的落成,这蛮荒之地总算是有了一丝烟火气。
再到一百年前,朝廷对南方开放科举,这在整个南方激起轩然大波,南方大地上那些寥寥无几的读书人都跃跃欲试,将这看作是鱼跃龙门摆脱这片蛮夷之地的大好机会。
不仅如此,整个南方都掀起了一股研习圣贤书的热潮。
只是南方大地终究是开化太晚,几次科举,颗粒无收,反而受尽了北方人耻笑,讥讽南蛮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就别来丢人现眼了。
好在南方人大多性情坚韧,一两句尖酸刻薄的话并不会打击到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发愤图强,终归是有了点成效,虽然人数不多,但庙堂之上总是说有了点南方人的身影。
城中唯一的勾栏之地坐落于南道,不似北方,这江州城中勾栏之地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若是在此遇上了心仪之人,更是不用那什么赎身费,尽管跟情郎双宿双栖共赴天涯,不会有任何阻拦。
城中的居民大多是心地纯良之人,都清楚这花楼之中的女子皆是身世可怜,若不是花楼掌柜的好心收留,这些可怜女子的命运便是苦不堪言啊。
故此只要囊中尚有富裕,大多数人都愿意时不时的光顾,毕竟这花楼虽是勾栏之地,但这酒水的定价却是极为良心,有美酒入喉,有美人赏目,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来者家有妻室,却也大多不会介意,只当自家男人来这喝酒来了,再说这花楼老鸨花姐儿可不会允许那些男人对自家妹子动手动脚。
所以,光顾这花楼的可不仅有男人,时不时还会出现这夫妻携手而来的荒唐景象。
某日,清晨时分
还未到开门迎客的时间,花姐正在大堂之中翻阅账目。
要说这花姐,她可是江州城的一大奇人,精明能干,一手建立起了这花楼,汇聚了全江州最美的姑娘,虽不行那风尘之事却还是短短几年就将花楼办的有声有色。
她自己本人也是毫不逊色,一样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
但最为人称奇的,是她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优雅大方自信端庄的气质。
她的言行举止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点到即止,多一份过艳少一分太纯。
南方多是些躬耕于田野间忙碌于灶台上的粗俗妇人,养不出这份气质,故此有不少人怀疑这花姐说不定是来自北方的哪个大家闺秀呢。
对于这种猜测,花楼里的姑娘们也是不甚清楚,甚至连花姐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花姐到了江州城中后,见到她们这些无家可归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心生怜悯,便开办了这花楼,专门收留被遗弃或是父母双亡的女孩。
花姐的容貌也确实不俗,比这花楼中的大多数姑娘都好看不少。
其实这些姑娘倒不是个个都天生丽质,只是花姐自从收留了她们以来就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胭脂水粉金配银饰样样齐全,自然长的水灵。
但要姑娘们说花姐最奇的点,却不是像外界所流传的那般。
姑娘们心中的花姐,简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姑娘们所学的那些赖以生存的技艺均是花姐所授。
她们不知道花姐为何精通如此之多,不知道是否真如外界传闻般花姐是那北方的大家闺秀,不过姑娘们知道,即便是真的,花姐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大户人家,而一定是那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大小姐。
如今尚未开门,左右又无那些烦人的男人们,花姐本想好好查阅一些本月的流水。
哪知刚沉下心来没一会,便被楼上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花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账本,抬头向通往楼上的阶梯尽头望去。
脚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突然,尽头拐角处飘扬起的一抹裙角印入眼帘,朱红的裙角就这样荡漾开来,好似那一抹艳阳,荡开了云海,旭日初升。
一袭红衣的少女小跑下楼,皓腕如雪,人似月。
腕上的一串铃铛相互碰撞,悦耳清脆中裹藏着少女的喜悦。
一直到大门前少女才停下脚步,两手背于身后,那一息的停顿似乎被无限放大。
蓦然转身,火红的衣裙随着身体的转动绽开一朵鲜艳的蔷薇花。
直到这时,才能看清女子的面容。
螓首蛾眉皓齿朱唇,似璧似玉亦酥亦脂,美目流转中满溢着藏不住的幸福与喜悦。
少女轻轻勾起嘴角,恰恰是那最让人心起涟漪的弧度。
紧随其后的,是世间最醇的两汪酒窝,一眼醉人。
鲜露明珠琼浆玉液,又哪有此物醉人肠?
后有诗云:
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注:改自《李延年歌》)
少女俏皮的眨了一下眼镜,朝花姐挥了挥手,开口道:“花姐,我出门啦!”
说完,也不等花姐答复,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刚想开口提醒少女小心一点的花姐也只有把话憋回肚子里,无奈摇头苦笑。
清晨的江州还未苏醒,像个熟睡的孩子,咿呀着梦呓。
却恰好有一抹火红的流星,在不经意间划过,惊艳了人间,只有天地记住了这一瞬。
那抹火红的流星划过了南道,出了江州,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孤零零的小亭处停了下来。
小亭没有名字,四周是随风摇摆的枯黄小草,随着风吹而发出“沙沙”的声音。小亭就这样,立在那里。
十里长亭,日复一日,像一位年迈的老人,漫长的岁月里,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离别,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重逢。
而这一次,它知道,又有人要分别。
再相逢,已不知是何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