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带着李夜白到了住所,互道一声告辞,便各自回房了。
房间不大,不过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无需李夜白操心。
李夜白进房后边盘腿于床榻上闭目养神,静待深夜的到来。
脑中回想着今日之事。
首先是那四位炼药师,可以看出,这四位性格迥异,李姓老人性情温和,为人和蔼,在四人中发挥着中立调和的作用。
那王姓老人,虽然言辞严厉,可并无恶意,易怒,在炼丹时意外最多,耐心不足。
至于那南宫玥,性格跳脱,处世淡然,炼药天赋是四人中最好,可对炼药的热情却乏乏,自身修道资质并不好,却还是痴迷于修道,他明面上虽然是要李夜白教他炼药,可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还是希望从李夜白这学走一些修道之法,依李夜白之见,只是平白无故浪费了一份大好的天赋,若是将这份狂热放到炼药上去,成就想必不会低,不过这既然是他的兴趣喜好,李夜白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就由他去吧。
最后是那不知姓名的鹰钩鼻老人,虽然言语间阴气森森,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可却恰恰相反,这位老人是四人中对炼药一事最为热爱的,炼药时的眼神是四人中最专注的,失败时的惋惜是四人中最多的,可对下一次成功的期望也是四人中最为炽烈的。
对于这样的人,专精于一件事,登峰造极,这便是属于他的登顶之路。
还有那棵命不久矣的青神松,用尽自己最后一口灵气也要拜托自己的,究竟是何事?想必应当是与那龙虎山的突然覆灭有关,说不定能因此得知龙虎山一夜之间灭亡的真相。
要说李夜白不好奇龙虎山的真相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龙虎山传承了几千年,身为道教祖庭之一,山中修道有成的高人数不胜数,更有无数已经绝迹了的道教典籍,如今虽说有那伪仙阻挠,可每百年仍是有那么几人能成功飞升,且不同于青枫观,隐与山野间,龙虎山即便是在山下也有极高的声誉,是当时世间传闻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的修道门派了,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可即便是如此庞然大物,仍是在一夜之间莫名覆灭,让人不得不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在李夜白还在青枫观时他便有读过一些描述龙虎山惨状的书籍,也有过一些简单的设想,此次下山也是计划好了要去一趟龙虎山遗址,却被将军府这事给耽误了,好在是这将军府内居然有这么一颗还有灵性的青神松,倒也算得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答案,李夜白隐隐也有些期待。
深夜。
李夜白睁开眼,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随即从窗中一掠而出,落地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又是几次起掠,李夜白便来到了花园之中。
他默默走到青神松面前。
青神松似乎是已经等待许久,惊喜道:“道长,你来了。”
李夜白点点头,开口道:“说吧,你日间所求何事?”
那青神松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想必道长早已清楚老朽的身份。”
李夜白再度点了点头。
那青神松接着说道:“那便要从老朽落得如今这副下场之时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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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
那天的龙虎山还是一片欣欣向荣,谁也不知道这天夜晚会发生如此惨事。
这天,龙虎山的现任天师,张果张天师孤身一人来到了峰顶,龙虎山的每一任天师都可以与青神松对话,这个秘密也只在每一任天师之间流传。
他们知道,这一棵青神祖松,不仅是龙虎山上每一棵青神松的老祖宗,而且还承载着龙虎山的部分气运,因为据开派祖师的记载,在他于这龙虎山开宗立派之前,这棵青神松便已经存在于龙虎山上了,可以说它与龙虎山乃是气运相连,历代天师经过无数年的潜移默化才将一部分气运转接到了己派身上,不过这种行为也得到了它的默许。
至于这青神松,常年沉睡,需要以特殊手段才能唤醒,若不是有极为重要之事是不会唤醒这位老祖宗的。
不过张天师今日前来的确是身怀要事。
山上的一位老祖师升仙在即,他特地来此是为了向这棵祖松求一片叶子,以此来保障这位老祖师的升仙之路能够顺利。
这百年来,龙虎山一共有三位德高望重,年岁极长的老祖师尝试升仙,可无一不是被那些伪仙给阻挠,虽说已经做足了防范措施,可那些伪仙的手段层出不穷,以至于他们每次都功亏一篑,三位老祖师都化为了丝丝灵气,消散于天地间。
如今这位升仙在即的老祖师,是百年内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若是他也失败了,那龙虎山这百年来便是一个成功飞升之人都没有,张果觉得,龙虎山的一世英名绝对不能毁在自己手上,所以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护着这位老祖师成功升仙。
为此,他才来请求这棵祖松赐下一片灵叶。
这青神松叶子的神奇功效本就赫赫有名,而这祖松的树叶便更不一样了,寻常的青神松叶只能明心净神,而这祖松叶不仅如此,还能够给予服下之人龙虎山气运庇佑,等于是无形之中有了一层难以打破的屏障,毕竟气运这东西玄之又玄,无人能够将其操控,如此一来,成功的几率便大大提高了。
不过,如此宝贵的东西,又岂是随随便便能得到的呢?
每一片祖松叶都需要消耗这颗祖松的本命精华才能凝聚,这相当于是在消耗自己的修为与寿命,自然不是随便就能给的,历史上这颗祖松送出灵叶的次数寥寥无几,所以此番张果也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打算。
哪知这运气还真就给他碰上了,那颗祖松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就将一片祖叶交给了他,他喜出望外,赶忙道谢离开。
其实,对于青神松来说,如此大方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不忍见到龙虎山因此盛况不再,毕竟自己与这龙虎山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还是有情分在的。
二是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与龙虎山早就绑在了一起,若是龙虎山走了下坡路,自己也定然逃不过,既然助人就是助己,何乐而不为呢?
青神松见那张果欣喜若狂的离开了,便再次陷入沉睡。
等它再次醒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炼狱景象。
庙宇崩塌,草木枯萎,地上尽是龙虎山弟子的尸体,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渗进地下之中,将泥土都染为了猩红色。
天空中乌云滚滚,狂风阵阵呼啸,像是厉鬼的低吟。
还有许多活着的弟子正在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有人环中搂着死去的爱人仰天痛哭,有人状若癫狂放肆大笑,有人心如死灰形同枯槁两眼空洞无神,还有人举剑怒指苍天破口大骂。
只是一瞬间,一瞬间他们便化为了灰烬。
一道道天雷落下,一条条生命逝去。
虽是雷霆,却无形也无声,触之即死。
匪夷所思。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青神松立刻想要调动气运来庇护龙虎山弟子,却惊恐地发现,整平龙虎山地界的山根水运竟是空空如也!
像是被人给抽空了一般,一丝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阴森的死气,弥漫四周。
突然,一个血人跌跌撞撞跑到了峰顶,仔细一看,正是那张果。
张果踉踉跄跄来到青神松跟前,每移动一步都似乎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疼痛,最后一头栽倒于青神松下,它想帮忙,却无能为力,如今的它变回了一颗普通的松树,什么都做不到。
浑身浴血的张果挣扎着爬起身,背靠青神松瘫坐在地上,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制印章,正是那块龙虎山开山祖师所留的天师印。
张果视线早已模糊,如今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块天师......印能......能护你周全......将它......交给......张......乾——”
再无下文。
龙虎山最后一任天师张果,气绝身亡。
青神松不知道这是一股怎样的力量,与自己休戚与共的龙虎山为何突然遭此大劫。
来不及让它多想,那块天师印触碰到它时,它便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了一丝回流,于是立马运起神通收好天师印,随即调动了,寄存于这天师印中的气运来护住自己。
刹那间,无形天雷落下,青神松失去了意识。
等它再次醒来之时,已是在那户农户家的院中了。
躯干一半枯萎,体内还有死气肆虐在不断地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它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它必须完成张果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必须将天师印交到他口中的张乾手中。
可它虽有心,却无力。
自己法力尽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与体内的死气对抗,让自己能够多苟延残喘一会。
终于,四十年后,它辗转来到了这将军府,遇到了李夜白。
它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