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寄君少年
要说林枢也是真倒霉,之前非要她出门带着他,这下好了吧!被蛇妖虏获了吧,也不是说林梧不敢和它硬碰硬,只是,这吃亏的是她,能智取的一定不要靠武力解决,这是她从神女宫回来得到的心得。
之前萧恒还骗姜帝来着,说她和萧衍被掳,上次是他编的,然而这次是真的,她和林枢就被关在一处山洞里,里面湿漉漉的,林梧的鞋子都润湿了,铁门上着锁,她用火烧过,烧不开,这会儿蛇妖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林枢在一旁哀怨地看她,嘴里嘟囔着:“看吧!看吧!都怪你没用,跟着十鹤仙人学了这么多年,连个蛇妖都打不过。”旁边有几个石头,他全部堆放在一起,像是堆放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加上他那幽怨的眼神,好似那个坟墓里埋得就是她。
“我这不是前不久在北境受了伤嘛,上古的青鸟耶!还有那么大的乌龟,我差点被吃了好吗!现在伤还没完全好啊!”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她是凡人肉胎,不是仙骨神躯,虽然跟着师父学了几年,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插科打诨,浑水摸鱼,肆意潇洒,压根就没学到啥。
如果是她师父在一旁的话,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羞人,羞人!当真是羞人的玩意儿!”
还好她早就练就了比五花肉还厚的脸皮。
一直到了傍晚,那个洞口才出现了一个身影,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美艳少女,她手里还拎着几只鸡,走到他们面前,就把鸡丢到了他们面前,这架势是要他们茹毛饮血?
“那个,美女姐姐,我们只吃熟食,不吃生的。”林梧在一旁献媚地笑。那蛇妖看她一眼,一脸懒散地说:“我知道啊,不想弄,懒得弄。”
额……这算不算虐待俘虏?
当然,她学习那么多年的法术,当然就这样认输,她可以五天不吃饭而不被饿死,但是林枢不行,最后,她的火决派上了用处,几只鸡被他们烤的皮酥肉嫩的,入口即化。
本来这是一个蛇妖与俘虏的故事,最后却演变成了蛇妖与俘虏共进晚餐的场面,名叫菖蒲的蛇女吃的比她都多。山洞本就潮湿,她刚好在这里架起了一把火,黑黢黢的山洞被照的通亮。
林枢是害怕蛇妖的,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妖,以前都是在志怪录里看到的,后来林梧回到家又给他讲了几次关于蛇妖害人的故事,他这会更是怕的紧,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蛇女姐姐,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要抓我啊!”林梧问道。
蛇女瞪她一眼:“什么蛇女,蛇女的,难听死了!都说了我叫菖蒲!我叫你女人行不行?没礼貌!”
林梧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好像她这个两脚行走的人还不如她这个没有四肢的大虫有礼貌。菖蒲吃完最后一只鸡,豪迈地用衣袖擦了擦嘴巴说:“不想说,懒得说。”
但是最后她思索了半天还是说了:“我爷爷不见了!”
菖蒲爷爷是临西镇最有文化的老者,在这个人妖共存的时代,人比妖可怕,妖比人善良,有恶鬼混入其中,为非作歹。就在一个月前,菖蒲爷爷匆匆留下一纸书信就离开了,菖蒲害怕爷爷出事,就出来寻找,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直到前不久,蜂鸟告诉她,在纯狐山一带看见过爷爷,蜂鸟是打探消息的妖怪,只要给他们报酬就能帮你办事。
“我想进纯狐山的,可是外面有结界,里面又有瘴气,像我这样的妖怪,还没进去就死了!”
“那你抓我来也没用啊!我学术不精,万万是打不开那结界的。”林梧说。
菖蒲一脸天真地看她:“都说十鹤仙人修的是至纯之术,能净世间邪气。”她顿了顿,又说:“我当然没指望你能帮我,我只是抓来你,用作威胁你师父罢了。”
林梧摇摇头说:“这你就算计错了!家师数月前就去仙游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逍遥,不,是施恩呢!”
菖蒲冷哼一声:“我是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的,我已经打听好了,就前几天你师父还在陈国境内出现过,听说吃醉了酒,在酒馆里耍酒疯,被送到了官府里,明天我们就去找他去。”
林梧扶额,她这师父什么都好,就是嗜酒如命。
第二天一早,菖蒲就带着我们在陈国王都的街头坐着,头顶刚好有一颗大树,能为他们挡住太阳。
“不是要去找我师父吗?”她问。
菖蒲坐在树下一脸悠闲:“不去,懒得去!”
“那你把我们带出来干嘛?”林枢小声问。
“等十鹤来找我们。”
林梧算是知道了,这姑娘就是懒,干什么都懒得去。
林枢的肚子咕咕叫,他饿了,林梧问:“喂,我哥饿了,能不能去吃饭?”
菖蒲睁开眼看林枢,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带着慵懒:“不吃,懒得吃。”
林梧站起来:“我说菖蒲你是懒呀,还是懒呀!干什么都懒得去。”林梧双手叉腰看她,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林梧,因为此刻林梧应该被她绑着在,但是很不巧,绳子对林梧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你居然想逃!”说着菖蒲就运起妖术来打林梧,她以手成盘蛇状,与林梧扭打在了一起。
一处饭馆,一灰衣少年正在大口吃着面条,背上背的剑突然一阵响动,少年眼神一冷,是妖气,好浓的妖气,少年放下饭碗,一转身就融入了人群,隔着远远的人群,少年就看见了树下正在打架的两名女子,一女子满身妖气,另一个一身仙气。
少年拔出剑,一剑在空中变成了四剑,朝妖女刺去,感觉到杀气,菖蒲施法去挡,来者不善。
“妖孽!休要伤人!”少年赶过来,拿起刚才被菖蒲打落的剑。一个剑花一挽又朝菖蒲刺去。
而这一边的林梧,早就和林枢躲得远远地了。
“那人是谁?”林枢问。
林梧摇摇头,继续看戏,看那少年的打扮,灰衣道袍,紫檀木剑,腰间还挂有一个黑色的袋子,这身倒像是东境峄山除妖师一族的打扮。小时候她和师父去过那里,那里的人都死气沉沉的,势要斩杀世间所有妖物,她师父不喜欢他们,所以她也不喜欢。
那一边正打得不可开交,菖蒲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逃了。
林梧在一旁和林枢对视一眼,走了出来,对着刚才的少年道谢。“多谢少侠相救!”林枢对他抱拳道谢。
“不用,这都是应该的!在下东境峄山沈祖楠。”沈祖楠回礼。
林梧在一旁笑笑,说:“我叫林梧,他叫林枢。”
沈祖楠收回紫檀木剑,对着他们说:“那蛇妖修为高深,不可不除,否则会危害世人,在下这就去追寻其下落。”说完又朝林枢抱拳:“有缘再会。”
看着沈祖楠远去的背影,她摇摇头,这东境的人果然都是一派老成,一点都不讨喜,天天喊打喊杀的。
“那菖蒲怎么办?”林枢扯扯她的衣袖。
林梧看他一眼:“你和她很熟吗?”
林枢摇摇头说:“不熟。”
“那就这样了呗,让她一个人玩去吧!我可不奉陪了!”
“那你师父呢?”
“你就放心吧!我师父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活的比我潇洒,刚好他们来了这陈国,倒不如好好玩一趟。”
林枢思考良久,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反正,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呗。
陈仓是陈国都城,靠近九夷边界,这里有汉人,也有来往的异族商人,所以街上随处可见人们着奇装异服,看见这个也不必有什么惊讶。
林枢吃完两碗面条后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她旁边,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一个巨大声的嗝,林梧一脸嫌弃地踹了他一脚,他灵敏地躲开了,其实林枢的武功一直不错,她也不过是仗着是他妹妹才能对他蹬鼻子上脸,一直欺负他,论功夫,她还是不如林枢,论法术,我也就学了个翎毛凤角,不值一提。
今天也是个大晴天,日头正晒,她和林枢坐在面摊子上歇息,刚刚吃饱了饭的林枢已经走不动路了,来来往往的路人,多多少少也会往他们这边看两眼,她正寻思着看啥呢,直到看见林枢那张脸时才反应过来,陈仓多莽汉,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算不得俊美,而林枢从小生活在富饶的上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身材挺拔,皮肤白皙,五官俊秀,在这陈仓,倒也是个美男。
“啧啧啧,这些女子可都朝你投来了爱慕的目光那!要不,林枢,你在陈仓找一个女子娶了吧,满足咱爹那颗想要当爷爷的心。”她在一旁打趣道。
林枢瞪她一眼:“去你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再这野蛮之地找心仪之人,还有,你没大没小的,不许直呼姓名!得叫我二哥。”说着就来揪她耳朵,她本能往一边躲。
“好好好,我错了,快看,那边有人打架!”她说,指着林枢的背后。
“你少骗我!”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头却还是往后面看去,看到那边聚集了好大一堆人,“还真是。”
秉着看热闹的心,她和林枢就挤进了人群,里面有几个紫衣的青年,将一个青衣少年踩在脚下,那少年一脸愤恨地看着将他踩在地上的紫衣青年。
“刘寄君,本少爷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惹火我,不然有你好看的,怎么?一个不受宠的次子,也敢在我面前横?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就又是一脚踩在那个叫刘寄君的脸上,身边的随从也跟着对他拳打脚踢,看着那瘦弱的身躯,林梧却是有些不忍,在她还没拔出软鞭时,林枢已经挤了进去,一手打倒一个。
为头的青年站在一边看着林枢,怒目圆睁:“哪来的小白脸,敢坏本小爷的事。”
“我不管你是谁!欺负就是你的不是。”林枢又冲了上去,现场一片混乱,人群也早已散开,那紫衣青年拔出剑,和林枢打了起来,两人竟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怪不得如此嚣张,林梧在一旁将躺在地上的少年扶起,才发现他后脑勺上一片血渍,应该是被人用钝器打了后脑勺,少年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有点犯晕。
“你在流血啊。”她说。
少年摇摇头,对着她一笑,“不碍事,就是有点晕,刚才被他们偷袭,晕倒在地,无法还手。”
另一边林枢已经结束,朝他们走来,紫衣青年看向他们,嘴里放狠话:“刘寄君,不要以为有人帮你你就逃得掉!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等着,看我不把你娘的丑事弄的满城皆知!”
看着慌忙逃走的紫衣少年,林梧不禁一笑,对着林枢说道:“是不是他们这些手下败将在逃跑时总会放那么几句狠话好显得自己没那么丢脸?”
林枢耸耸肩,表示赞同。
“多谢二位相救,不如随我去喝一杯,以报答这相救之恩。”刘寄君朝他们行了行礼,说道。
原本已经吃的忒饱的林梧和林枢又厚着脸皮来到了这陈仓最大的酒楼,想起刚才被素面塞饱的的肚子,她现在都恨不得把它掏出来,之前在上京,没想过自己会被蛇妖掳走,出门也就没带多少银子,连早上吃饭的钱都没给齐,还好那面摊老板娘看林枢这张小白脸喜欢得紧,林枢又嘴甜,早饭也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现在这会儿,她的口水已经快要滴出来了,刘寄君才出门去包扎了伤口,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衣领上还带有点点血迹,好惨一男的。
“怎么还不动筷子?不和胃口吗?”刘寄君问道。
林梧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们得等你啊,先吃不礼貌。”其实这话是林枢说的,刚才她倒是想要动筷子来着,被林枢拦了。
“与我就不必客气了!何必这样拘礼。”刘寄君笑着就给她夹了好大一块鱼肉,说:“在陈仓,这家酒楼的味道是最好的,你们要是喜欢,此后几天我也可以带你们来。”
林枢放下筷子看着刘寄君:“寄君兄不必客气。”
“哎!这哪是客气,你们第一次来陈仓,人生地不熟的,我也理该尽一点地主之谊的,而且,你们不是身无分文嘛!刚才我出去就帮你们找好了客栈,你们在这吃完饭,就去休息。”刘寄君说道,从先前她就注意到,他穿的衣服布料华贵,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多财多亿。
林枢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甚是有道理,客气也没用,他们身上没钱,再客气他们就只能住桥洞了。“那就麻烦寄君兄了!”
林梧在一旁插话道:“刘寄君,你人真好。”
刘寄君看向她,面无表情,最后却又笑了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停下筷子,看他说:“因为现在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是你救助我们啊!带我们吃饭还给我们住处。”
刘寄君看着一脸天真的她,笑着说:“你呀,还是涉世未深。”
入夜,月亮发冷地散着寒气,昏暗的灯光在屋中跳了一下,白天才挨过打的紫衣青年就坐在灯下,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夸。
青年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骂骂咧咧:“刘寄君,你一个不受宠的次子也敢和我作对!野种,看我不杀了你!”
窗户吹来一阵阴风,青年缩了缩头,灯光又跳了跳,啪的一声,熄灭了一盏油灯,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你想杀谁?”
青年受到惊吓,从椅子上站起来,刚一转身,就被一双手卡住了脖子,青年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双脚渐渐离开了地面,青年看清来人后,说道:“刘寄君,你敢动我!”
此时的刘寄君,哪里还有白天的羸弱模样,背脊挺直,左手掐着青年,邪魅一笑,“有何不敢?”手下的力气加重,好似真的要掐死青年,青年突然卯起劲,一脚踢开了刘寄君,就朝门口跑去,刘寄君一伸手,一团黑色的烟雾就萦绕在青年的身边,让他动弹不得。
“刘寄君,你胆敢修习邪术。”青年咬牙切齿地说,在陈国,修习邪术是大罪。
刘寄君慢慢悠悠走到青年面前,扯起嘴角,嘲讽道:“我有何不敢?再说了,如果你死了,岂不是就没人知道这事了。”
青年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和刘寄君素来有恩怨,从小到大都是他欺负刘寄君,今天落到刘寄君手里,铁定是死路一条,眼珠子一转,就想大喊救命,结果不管自己怎么大喊,都发不了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我曾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对我却步步紧逼,今天,你就好好上路吧!”刘寄君从衣袖里拿出一串银色的护指,锋利的指尖好似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刘寄君笑着,突然面色一冷,伸手就掏穿了青年的胸膛,血喷溅而出,青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突然伸手抓住了刘寄君掏他胸膛的那只手,用力地将上面抓出了两道指甲印来,刘寄君一疼,伸脚就将青年踹到在地,手上还抓着从青年胸膛里掏出来的心脏。
“原来,你的心也是红色的,我以为它早就烂透了呢!”刘寄君风轻云淡地说,伸手擦掉了溅到脸上的血渍。
窗外又吹来一阵风,将风中的血腥味吹散了一些。
“人的心是红的,却比鬼的还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