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
碧落愣是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眼泪也快落光了，喉咙也发不出声了，老侯依旧不为所动，只斜斜的瞥了她两眼，强硬的道：“不行就是不行。”
碧落嘶哑着嗓子，又努力挤出两滴泪，“小翠娘俩都能来去自如，怎么我就不行了？”
老侯背过身去，神色有些不自然，“再过些时日，我便带你出去，如何？”
碧落沉默了。和老侯出去，不如一个人待在这结界来的自在。
从前，她刚化作人形的时候，也整天闹着出去，那会儿老侯倒也好说话，往往只消撒个娇好言好语哄两句，他便会牵着彼时还是个黄毛丫头的碧落去离这小岛最近的东来洲游玩。
那东来洲在这九洲大陆也算得个人杰地灵的福地了，尤其是东来洲下辖的临安城，更是个繁华富庶数一数二的大都市，不论什么季节，街市之上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且，街边小贩担子里挑的吃食和鲜花会随着季节转换而变花样，哪像这冷冷清清的结界里，永远都是一样的景色，便是仙境，也会看腻。
可碧落不想同老侯出去，他这人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格古怪，每每她发现一样好玩的物什或者是有趣的事，他就会在她正当兴头上时拉着她走。
比如说，有一回，他们正好撞见一对桃树妖夫妻嫁女儿，那新娘子小桃树妖长得娇滴滴水灵灵，偏偏在家门口哭的桃花带雨，当真是令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而白马之上的新郎官，长得一言难尽便罢了，偏偏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作态，彼时碧落的术法刚刚学的有所小成，正苦于找不到人小试身手，便朝那新郎官使了个傀儡术，暂时控制了他的身体。
碧落借那新郎官的口对新娘子道：“莫哭了，我不娶你了便是。”
话音落下，又施法教他驾着马扬鞭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绝无半点拖泥带水，算得上是她学傀儡术以来用的最好的一回了。
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新娘子反而哭得更凄惨了，大有悲痛欲绝拔剑自刎的态势。
碧落只当她是当众别人抛弃脸面上抹不过去，便准备上去劝慰两句顺便再邀个功。
可踏出去的那一步还没落到实地，老侯便拉着她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逃命似的遁到了五十里开外，老侯才放开她，怒骂道：“一会儿没注意，你便给我捅娄子，不是告诫过你吗？到了外面就不可随意使用法术了，你怎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胡乱作法？”
“怎么就是捅娄子了？你没看到那新娘子千百个不愿意吗？我这是在替天行道！”
老侯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一道指风将碧落掀到十万八千里外去，所谓眼不见为净。
从这以后，老侯便不再带她出门了，更甚的，他还封了她的妖力整整一年。要不是后来见她去山里寻山珍野味时没有妖力在身确实不太方便，他兴许能一直不解开她的禁制。
唉，碧落撑着头看着窗外，只觉得怅然得很。
她如今这年纪，放到人界刚好是及笄的年华，正是贪玩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可偏偏却要被困在这万年不变的结界里，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是这里头风光正好，日头正盛，她也没心思欣赏。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一道灰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屋外的台阶上。是个穿灰衣的圆脸圆眼的小孩儿，乃是那守结界入口的鼠妖之一的社君。
社君在窗前站定，然后恭恭敬敬地朝她施礼，“碧落姐姐，小翠母女回来了。”
先前碧落曾嘱咐过他们兄弟二人，若是见到小翠母女回来，一定要及时知会她一声。
碧落向社君道了谢，又扔给他几个地参果当作谢礼才将他打发走。
看了一眼小翠家的洞府，碧落转身打开衣箱，从里面翻出来一面绸布，又将衣箱里的衣服一股脑的抱到绸布上包成个鼓鼓的包袱，心里这才畅快了些，她要去小翠家借住几天。
至于为什么不用乾坤袋装衣服？碧落觉得，离家出走就要有离家出走的模样，两手空空的算什么离家出走，一定得闹出点动静出来才成，最好是能让老侯幡然醒悟的动静。
碧落背着鼓鼓当当的包袱出门的时候，老侯正好提着两尾玉面鱼降落在了院子里。
仿若没有看到她背上硕大的包袱一般，老侯将鱼扔在她面前的石板上，“收拾收拾，这可是我花了大功夫从北面的深潭里捞出来的。”
说完，老侯便背着双手走进了屋，仿佛算准了她看到这两尾鱼就会挪不动道一般。
想到那鲜美至极的味道，碧落确实有些挪不动道。
听老侯说，这种鱼只生活在最纯净的水中，但凡有这种鱼的地方无一不是仙乡灵地。
那个时候碧落还专门问了一句，“既然只生在仙乡灵地的话，那不就说明我们是神仙了？”
“这世上没有神仙。”老侯回答的干脆利落。
没有神仙，怪不得外面的妖物都想与凡人结亲，没有神仙便说修仙这条路行不通，既然修炼的终极目的没了，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所谓及时行乐。
碧落彼时是这么理解的。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碧落微微侧过头看了屋里一眼，又看向那两尾鱼，心一横，只当没见过一般，径直下了台阶，她非走不可。
说走，却也真的是走，她施展不了飞行术。
许是怕碧落真偷偷摸摸潜了出去，老侯这回又施法封了她的妖力。因此，此刻的她与凡人并无什么区别，本来一眨眼就能到达的小翠家也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碧落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抱怨，要真能溜的出去，自己何须好言好语央求与你？真是多此一举！
下了山，路过那两个鼠妖驻守的长亭时，碧落特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诶？是碧落姐姐，碧落姐姐这是？”说话的是社君的弟弟杜君。
碧落故意板着张脸，“我这是要去小翠家小住几天，或许也可能小住个一两年，老侯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我走了，另辟洞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