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红日在浮云之间缓缓升起,散发出万丈光辉,普照大地。
“喝”,一声清喝传来。
一位少年在青石板上练武,抬腿,挥臂,翻身,侧转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连贯自然。
墨绿色的衣衫在晨风中飞扬,或起或伏,或卷或舒,如劲风中的雄鹰,展翅高飞!
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实则有板有眼,准确精当。
落叶飘零,袍袖飞舞,映入了谁的眼中。
屋檐下站着一对璧人,两人虽是中年之龄,女的犹见倾国之色,男的骨骼清奇,玉树临风。
妇人转过脸来,看着男人道:“夫君,云儿的武艺可有进步啊?”
“就这几招几式,还让他练了这么久。”男人说道。
“哦,云儿练了有五日了,不知夫君当年练了几日啊?”
“哼,我自然比他快。”男人神色之间颇有些得色。
“是吗?妾身听说夫君当年练了十日有余。”那夫人凑近男人说道。
“胡说,你听谁说的?”
“夫君只说是不是这样?”
男人摇了摇头,不予理会。
“快说嘛,夫君,那妾身去问问家里的老人?”夫人作势要走。
“哎。”男人一把拉住夫人,紧紧握住,不放她走。
妇人看着男人,笑道:“夫君,你怎么就是不肯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男人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即便是这样,那也是为父教得好。”
妇人锤了男人一下,“哈哈”大笑。
男人看着妻子笑得这么开心,脸上自然绷不住,低下头也笑了笑。
男人摸了一下鼻子,低声说道:“别笑了,孩子看着呢。”
“那又如何,云儿听听他父亲当年多么威风!”妇人笑着说。
男人看向少年,转而看向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妇人收敛了笑容,悄声问道:“夫君近日总是愁眉不展,不知所谓何事?”
男人沉吟了一下,知道也瞒不过妇人,索性直接说道:“夫人应该听说了,陇西煤矿坍塌,民工死伤数百人。”
“是,那些民工也真是可怜,去挖煤偏偏遇上连阴雨,以至于……”妇人的眼中有悲悯之色。
“夫人以为煤矿坍塌是因为阴雨天气导致的?”
妇人睁大眼睛,惊疑道:“难道另有隐情?”
“朔州煤矿前年就已经动工挖煤了,去年夏天的大暴雨那么严重都没有坍塌,为何今年才下了三天的雨就塌了呢?”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
“是,我想这其中定是有隐情。”
妇人神色有些紧张,上前一步,握着男人的手说道:“数百民工丧生其中,若是人为,此人真是丧尽天良。陛下派遣谁去调查此案?”
男人拍了拍妇人的手,安慰道:“陇西为地理要塞,此案关系重大,牵连甚多,人选还没有确定。”
“夫君,陛下是不是有意把此案交给你查?”
“陛下找我,大舅哥,东方侯爷谈论了此案,说了说案件的经过,具体谁负责还没有确定。”
妇人摇了摇头,眼中泛起泪花,说道:“夫君,近一年来,陇西之地颇不太平,盗匪四起,烧杀抢掠,大小案件层出不穷,你可不能去趟这趟浑水!”
男人伸手擦掉了妇人眼角的泪水,说道:“夫人,怎能说这个话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我朝数百官员只有你一人食君之禄吗?”
“夫人,你以前可不会这样说话,你只会说‘舍我其谁’?”
“那时我……”妇人抹了抹眼泪。
“这两年不是大旱就是洪涝,民生凋敝,加之西北的突厥蠢蠢欲动,朝廷可谓内忧外患。为夫忝列朝班,自然应当为朝廷尽一份力,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男人双手握着妇人的肩膀,坦然说道。
“夫君……”妇人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伸手抱住他。
男人伸手拍了拍妇人的肩膀,紧紧相拥。
“爹,娘,你们……”
两人快速分开,妇人转过身去,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男人说道:“愣着干什么?再把拳法打一遍。”
“爹,我已经打了三遍了。”
“打了三遍也没有长进。”男人呵斥道。
少年侧着身子瞄向妇人:“爹,我娘……”
“打你的拳去。”
“哦。”少年不情愿地噘嘴说道,只得再回去打拳。
那男人走过来,妇人勉强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凌云此刻心里怎么编排你呢?”
“他敢。”
“他怎么不敢?用不了多久凌云的武艺怕是要超过夫君了?”
“哼,这怎么会?”
“要不比试比试,凌云欢喜得紧呢?”妇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男人看着夫人一脸貌似认真的样子,不觉老脸微红,苦苦思索说点儿什么好挽回些面子。
“老爷,夫人该用早膳了。”
如此简单一句话霎时便拯救了那男人,男人一脸喜色道:“夫人,叫凌云来吃饭吧。”
“不急,让他的基本功再扎实一点。”说罢捂嘴偷笑。
那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哈哈地笑了起来。
楠木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珍馐,男人和那妇人端然而坐,双双向门口张望着。
一阵干脆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门口便闪现出那意气奋发的少年。那少年身着墨绿色的衣衫,如青松挺立着,恭敬地行礼道:“爹、娘,孩儿向你们问好。”
妇人道:“快来坐下,肯定饿了吧。”说着便拿起旁边的掐丝珐琅碗,盛了一碗银耳粥放在他面前。
少年伸手接过,妇人嘱咐道:“小心烫啊。”
又盛了一碗递给男人道:“夫君请。”
那男人含笑接住,一脸的满足之色。
“云儿,来,吃块儿山药枣泥糕。”
“谢谢娘,这荠菜倒是颇为新鲜爽口。”
“这是你舅舅从关外捎来的,有些寒凉,你少吃点。”
男人静静地道:“男孩子不必过于娇惯,还是要经点儿风雨的。”
少年大喜,道:“对,对,娘,你放心吧,别老是……”
“为父是让你勤于读书,扎实练功,别老想着到外面逛。”男人瞠目道。
“是,爹。”
妇人看着儿子那一脸小心的样子,微笑道:“云儿多日来一直都勤勉读书、练功,不曾荒废。也就是前天先生放了半日假,他才出去散了散心。”
“哼,如今城外流民遍地,你去那里散什么心,不闯祸就不错了。”
“爹,孩儿并未闯祸,还救了人。”
“救人?”
“是啊,城外的那些马夫竟敢公开调戏良家妇人,孩儿出手教训了他们。”
“嗯,这才像个好孩子。”男人夸赞道。
“爹,那这些流民最终会到哪里去?”
那男人默叹了口气,带着悲悯之色,道:“到这里来的,多半是寻亲访友有投奔之地的,也有可能寻不到出路,于是……”
“于是便会流落街头,任人买卖。”穆凌云痛心地说道。
“饥荒岁月,百姓不易呀。陛下派大皇子赈济灾民,想来此番灾难很快能应对过去。”
妇人的眼圈有些泛红,少年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她们一对弱女子能何处安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