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几人眼迷心醉，分别时，萧筱都不敢多看孟立远一眼，头也不回钻进了回宫的马车。
和孟氏兄妹道过别，裴昭三人也上了马车。
方柔璇对方才的事还意犹未尽，坐在马车上拽着裴昭说说笑笑，忽然马车一个颠簸，阿田刚掀开车帘，就闻得外面鼎沸的人声。
裴昭伸长脖子往外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似瞧什么热闹一样，往一个地方涌去。
小厮扯了扯牵绳，但街道上涌来的人太多，马车一时过不去。
阿田放下车帘，道了句：“只能等人走完，马车才能过。”
车里烧着炉子，十分暖和，裴昭也不急着回府，就靠在塌子上合眼眯一会儿。
“今儿个怎么人这么多，可是哪户人家要娶亲？”
马车外交谈声，不轻不重，刚好从窗外飘了进来。
“可千万别乱说，这哪里是娶亲的喜事……”一个有些尖锐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
“那是？”
“死了人！”
“死了人？”
车外响起一阵阵高低不平的惊呼声。
方柔璇一听，腾一下坐起，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外面的交谈声更清晰了。
“可不，听说是吃药吃死的，真真是作孽！”
裴昭不由得竖起耳朵，方柔璇趴在窗户上跟着小声嘀咕。
“这看病吃药还是得舍得银子，这不，贪小便宜，结果把命都给搭上了。”一个略显粗哑的声音也加入了讨论。
又是一阵叹息声。
这时，街上的人群都散了不少，方才的交谈声也渐渐离得远了。小厮忙挥了一下牵绳，两匹马抖了抖蹄子，车轮缓缓地动了起来。
方柔璇放下帘子，又坐了回来。
“敢问那人是在哪家医馆买的药？”
“还能是哪家，不就是最近打着看病免费买药半价的空青医馆吗？”
马匹发出一声嘶鸣，裴昭猛地睁开眼睛。
县衙大门外已经被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挤在后排的人被遮挡了些视线。有些身手矫健的干脆攀到树上，有些把孩子托举到肩膀上，实在没有办法的，只有拼命往前面挤，就想占一个好地方。
堂门上匾额上挥洒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左右两面站着手执水火棍，目不斜视的衙役，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中的妇人身上，时不时也会对着长身立在一旁的俊秀背影指指点点。
“肃静！”府尹朱大人身着绯色官袍，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头上的官帽也跟着晃了几晃，“堂下马氏，你再仔细辨认辨认，旁边站着的人可是当日卖药给你之人啊？”
马氏身子一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只往身旁看了一眼，就哭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就是此人给我相公开的药，可怜我那短命的相公哟！”
马氏发髻全散开，双手猛拍地面，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让闻着落泪，见者伤心。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则是用尽一切恶毒的词语咒骂。
宁珂挡在南宫旻身前，灼灼的目光怒视着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双手紧握成拳，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宁钰牙关紧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正在被人指着鼻子咒骂的南宫旻，容色仍是一贯的清冷，注视着马氏的眼眸里蒙了一层凉意，却没有半分的慌乱。
“马姓妇人，本官再问你一遍，当日开药确是此人？”
“回大人，正是此人！”
之前因为疫病，朱大人和南宫旻有过些许的交集，也知道此人是国公府的座上宾。要是往常，直接拍板定罪，现在早就坐在凤笙馆听曲儿了，可现在他是真的拍不下手。
抱着厚册子的主簿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自家大人的心思，咳了几声，道了句：“南宫先生医者仁心，当初全城疫病，也是多亏了他施药治病，并不取分毫。马姓妇人，你……当真没认错人？”
随着他这一问，不少人也有些动摇了。
自从疫病消除之后，空青医馆的名声也在云陵打响了，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称赞这位妙手神医。
不仅如此，在他那买药不到街上其他医馆的一半，看病又不收钱，贫穷的人更愿意去他那抓药治病，更因为他与国公府颇有渊源，便有不少达官贵人也会上门治病抓药。
一个问题，连问三遍，马氏怎会不知这朱大人和主簿打的算盘，人群的议论声也时不时钻入她耳朵里……
马氏心一横，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他就算是化成灰，民妇都不会认错！”可能是觉得言语不够狠毒，马氏又恶狠狠加了句，“如果民妇有半句谎言，就叫民妇死后入拔舌地狱！”
一阵吸气声！
能发此等毒誓，众人对马氏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不必等死后，若言有不实，本县主现在就能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泉水击石的轻脆女声破空响起，府衙外围着的人群渐渐让开了一条道，瞬间喧闹的县衙安静了下来。
一个执剑女子推着轮椅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脸蛋红扑扑的少女，众人的视线都随着滚动的车轮，慢慢移到端坐轮椅的少女身上。
朱大人手中的惊堂木滑落，发出响亮的落地声。
“县，县主！”
裴昭虽没有官职，但被皇帝亲封县主，也算是个正二品，正四品的府尹朱大人见着她，自然是矮上那么一节。况且还是国公府嫡女，朱大人更是得罪不起。
朱大人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朱大人心思百转千回时，阿田已经推着裴昭来到堂下。
朱大人擦擦额上津津的汗珠，刚唤衙役搬两张椅子上堂，目光落在裴昭的轮椅上，忽然一顿，又让人撤掉一张椅子。
裴昭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细节，她鼻尖触到一阵好闻的草药清香，抬起头，一对清淡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眸落进她眼里。
“此事不必县主插手。”南宫旻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