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国公远远就看到裴昭拉着南宫旻的手,这一幕让他觉得格外刺眼,尤其是当他咳嗽了好几声,那两人才注意到他。
南宫旻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后一收,视线越过裴昭肩头,恭谨道:“国公爷。”
“爹,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裴昭眼神飘忽,倒真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待裴国公走近,裴昭才看到在一旁朝着她努嘴的小舞,便知裴国公是从汀兰院过来的,想必是抓住了聚众赌博的小菊一伙人。
“爹爹找你,便找到南宫先生这儿来了。”虽然是在对裴昭说话,可是裴国公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南宫旻身上。
“国公爷请坐。”南宫旻手往身旁一指,宁珂走上前来倒了杯茶。
“向南宫先生讨一杯茶喝,”裴国公顺势落座,将茶碗端至鼻尖,“此茶茶汤清亮,味如栗香,似是大白茶却无白茶浓郁。”
说着,嘬了一口,眼睛微眯:“醇和回甜,确是上品。”
南宫旻看着碗里清澈的茶汤,里面倒映出片片翠叶,清风拂过绿叶,似搅动了碗里茶汤。
“国公府上名茶如云,区区白茶岂敢入国公爷之眼,倒是南宫旻献丑了。”
裴昭瞥了瞥嘴,这南宫旻对谁都这么客气,同他相对却像是中间隔了一座大山,也不知宋二公子怎么会和他交好的。
“这大白茶虽是青州所产,可一般人家也是喝不到的。”裴国公放下茶碗,随口又道,“南宫先生平日便饮此茶,青州知州也不过如此罢。”
南宫旻斟茶的手一顿,旋即神色从容道:“什么都瞒不过国公,此茶是我来云陵前青州知州卢大人所赠。南宫旻贪饮,现剩下不过三块茶饼,国公不嫌弃,便命人包好赠予国公。”
清亮的茶汤斟满茶碗,裴国公却没了喝茶的兴致,他看了眼南宫旻身后的两个侍从,起身朗笑两声:“怎能夺南宫先生之好,日后想饮茶了,便来南宫先生这里坐坐,只是怕打搅到南宫先生。”
南宫旻也跟着起身:“南宫旻求之不得,何来打搅之说。”
面对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恭维,裴昭暗暗腹诽。
“茶也喝完了,昭儿便和爹爹一道走罢。”
裴国公刚说完,小舞就走上前来推着裴昭,同裴国公一道离去。
回去的路上,裴昭瞄了一眼踱着步子的裴国公,见他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道:“爹今日怎么不问南宫先生昭儿的腿疾,是觉得昭儿这腿好不了了吗?”
裴昭问出这句话心底还是涌上了一丝丝的难过,毕竟以前只要有大夫来看过,裴国公一定会过问她的病情。
裴国公不料她会这么问,没想到自己遗忘了这一点,倒让女儿不安了。他神情一肃,忙解释道:“胡说!爹不过是叫那茶香勾了魂,你这腿疾,便是这南宫医治不了,难道天底下的神医都医治不了?再者,我裴仲坚的女儿,西燕国的县主,即便有腿疾,也无人敢笑话你!”
裴昭见他是真的生气了,心里好不懊恼,又见裴国公这副舐犊情深,不禁红了眼眶。
收拾好自己的小情绪,裴昭仰起头抿嘴一笑:“南宫先生医术高超,过不了多久,昭儿就能站起来,陪爹娘去踏青,还可以跟姑姑去骑马。”
裴国公低下头,见女儿一脸憧憬,试探道:“入我府中名医何其之多,也不曾听昭儿夸赞过,看来这南宫先生确有过人之处。”
“爹不信南宫先生?”裴昭脱口道。
“昭儿怎么这么说?”
“爹方才看似在说茶,其实是想通过茶来试探南宫先生。”裴昭偏过头看向裴国公,“每个人都有不想说与别人秘密,昭儿只知道南宫先生并无恶意。”
裴国公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昭,看得裴昭心里发毛,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哪一句话说的不对。
“昭儿,你长大了。”良久,他才幽幽说出这句让裴昭不明所以的话。
送裴昭回到汀兰院,裴国就传了裴管家去书房。
“老爷,派去打探的人来了消息。”裴管家自小在裴家做事,在府中对裴国公都是以“老爷”称呼。
他将一封书信递到了裴国公面前:“南宫旻祖上原是鄱罗国人,世代行医他父亲二十三年前到了青州,娶了当地一女子为妻,便在青州开了个医馆,自此定居下来。三年后二人生下一子,取名南宫旻。母亲早在四年前便过世了,父亲现还留在青州行医,探子从他父亲和邻里口中打探,所说与南宫先生自述一致。”
裴国公皱眉问道:“母亲因何过世?”
“只说是因病去世,对了……”裴管家正说着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据邻里说,南宫旻九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他父亲对那病症也束手无策,四处求医无果。最后村里来了一位神医,把将死的南宫旻救了下来,自那以后他便拜神医为师,跟着神医四处游历。”
“九岁时得了大病……九岁……拜神医为师……”裴国公一面看着书信,一面轻声沉吟,裴管家安静立于一旁,不敢出声打搅。
半盏茶过后,裴国公才开口道:“这南宫先生世代医家,家世清白,来历倒不担心。只是……他那师傅,派人去打听一下来历。”
“是,”见裴国公拿起公文开始批阅,裴管家在心中掂量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南街青杏胡同那儿的铺子已经买下来了,是否现在就告知南宫先生?”
“不急,”裴国公一手撑着额角,声音低沉而又暗哑,“南宫旻的身世虽无不妥之处,可他心思深沉,言语行事过于老道,不似这般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还需端看些时日,铺子之事先压着。”
裴国公想到裴昭方才对他说的话,又补充了句:“此事打探务必小心,不能让小姐知晓。”
“是,地契我先收着,只是……青杏胡同毕竟不是主街,平日来往人不多,选这间铺子做医馆会不会太冷清了些?”
裴国公手指轻叩桌案:
“好酒还怕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