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根斯堡的传统统治者是有着“密西大湖泊男爵”头衔的米科尔森家族,这个曾经作为查理曼大帝亲自任命的总督家族在300年的时间里一直牢固的把控着雷根斯堡地区的权力,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逐渐将这块原本属于帝国的土地变为了米科尔森家族的财产。
坐拥日进斗金的三河两湖交汇之地,米科尔森家族的财富在帝国上下贵族中可以说是众人皆知。而作为家族的府邸所在,有“米科尔森宫廷”美誉的大型家族府邸更是以独到的艺术风格与内部所收藏超过4000件珍贵艺术品而享誉帝国。
而现在,灯火通明的府邸来来来往往着数十位仆妇、侍酒、女佣布置着宴会的场地,府邸内最里面的大厅中,已经围绕着主位上的大餐桌的四周又布置下了十余张大型进餐长桌。
雷蒙德、格斯、乌尔邦、梅洛四人便作为今天的猎魔人代表出席了定于“米尔科森宫廷”的晚宴。黑女巫与薇克丝因为某些原因不太乐意参与这样的活动,而扎格因为矮人的外貌也不方便参与公开场合的宴会,于是合计之下,雷蒙德四人便接受了教廷与男爵的邀请,前来参加。
但直到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精心布置过的宴会大厅后,雷蒙德一行人才发现这一次的宴会规模大的有些惊人了,宴会大厅内几乎云集了雷根斯堡上流阶层的各色人员,贵族、大商人、有名望的艺术家、教士、名媛,围绕着宴会厅的中央摆下的长桌已经铺的满满当当,雷蒙德一眼望去,发现起码有超过300名社会名流在这里等待着宴会的正式开席。
圣约联盟帝国内部遵从着严格的贵族等级制度,死板而苛刻,例如这样的宴会上,其余300余来客的座位安排都是由身份地位所决定,身份高贵者才有资格坐到大厅中离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相近的位置,十六张大型餐桌的摆放也是按照严格的规定,没有半分僭越。
而宴会厅的最中心位置,一张不算大的餐桌摆放在这里,上午时候便与雷蒙德见过面的大卫王安静的坐在侧位,而主位上则是那位有“黄金大鲑鱼”之称的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
不得不说,哪怕是以雷蒙德对贵族略有偏见的眼光看来,这位有哲学诗人吉尔莫.米科尔森也是那种相当亲和的人,中年的男爵身上有一种介于学者与游吟诗人之间的文雅气质,加上遗传自上一代老伯爵夫人的不俗容颜,也难怪这位男爵会在帝国的各种社交场合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亲切的招呼着雷蒙德一行四人入坐,并亲自为雷蒙德倒上一杯出自紫罗兰的特别外贸葡萄酒,然后高举酒杯,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这个宏大的晚宴也是教廷安排的?”雷蒙德按照座位的安排,雷蒙德与大卫王正好一左一右的坐在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的两侧,此刻,随着宴会厅暗处传来的音乐声响起,雷蒙德立刻对着坐在对面的大卫王发问道:“今天上午的协议里,我记得似乎某些人要求我们尽量要低调行事。”
大卫王略带歉意的笑道:“不是我的问题,教皇厅的某些人的打算在进入紫罗兰之前便开始为这件事情造势,今天邀请的客人要么是大型商会的主事人,要么是拥有名声显赫的地位。那位提出今天晚上这个方案的人告诉我说:只要通过这些人稍加运作,那么在审判开始的一个月后,全大陆都会流传诸如“从北方而来的猎魔人追寻着异端的脚步来到紫罗兰”之类的话题。很显然,教皇厅的高层认为这个办法不错,他们宁可多派遣几支秘密部队前来加入护卫队伍,也不愿意放弃一个这样的机会。”
雷蒙德扫视了一眼宴会厅内,看了一眼衣冠楚楚的各色名流,说了一句“都是棋子啊”,然后抬起酒杯指向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说道:“男爵,您又是为何会答应的?”
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愣了一下,然后含蓄的回答道:“米科尔森家族和教廷一直有着不错的合作,在加上只是以家族的名义为两位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举手之劳罢了。”
“上午教皇厅给出的“诚意”,雷蒙德先生好好看过了吗?”身材高大的大卫王居然是一位恪守古原旨教条的修士,饮酒却不食荤肉,此刻这位来自教廷的大人物就一边享用着几道如奶酪莴苣汤、烤水果一类的素食,一边向雷蒙德笑着问道:“这份诚意直到审判结束前都是有效的,如果您考虑好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雷蒙德瞥了一眼吃的津津有味的格斯,和明显注意到了二人谈话正在竖着耳朵听的乌尔邦,苦笑道:“这种场合说这种话,看起来我们两个一个根本没打算认真看,一个根本没打算认真谈。”
“当然,您是位英雄啊,作为从小听着您故事长大成人的孩子,自然不希望那个拒绝过教皇厅红袍替补的男人晚节不保。”大卫王一口咬断一根盐煎花椰菜,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出身算不上太好,母亲是诺曼商人的女儿,父亲是北高卢出身的雇佣兵,所以年幼时期大概没受过什么高雅艺术的熏陶,听的最多的故事大概就是当初你们那一代人的传奇故事。当初就是羡慕你们传奇的冒险故事,所以才走向了东征之路。”
说完,大卫王举起酒杯,向雷蒙德示意,“我作为教皇厅的特使,那么转达教皇厅的邀请就是我的使命,我作为曾经因为憧憬北地持剑人风采而加入东征的战士,那么今天为您举杯就是我的荣幸。”
大卫王举在空中的酒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邀请道:“走一个?”
雷蒙德举起酒杯,轻轻撞了一下大卫王的,笑道:“那就走一个吧!”
随后,大卫王便离开了宴会厅,作为古原旨教士,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般不会错过晚上的夜幕祷告,而且除了开场的几道素食外,传统的圣约联盟帝国宫廷宴会都是以猪肉、水禽、野味为主,辅以蛤蜊肉汤、大马哈鱼鱼籽、禽蛋馅饼等开胃菜,都是些大卫王不喜欢食用的忌口食物。
看着大卫王离开宴会厅的背影,雷蒙德从怀中摸出那份“诚意”,唏嘘道:“啧啧,也幸好是底层出身的大卫王来和我谈,要是那位谈吐优雅却有诡辩大师称号的约翰王来和我谈,说不定我还真的就答应了。”
一旁的乌尔邦与梅洛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雷蒙德手中的纸条,片刻后,二人都沉默不语。
“在教皇厅名下在开设一个新的机构,地位与其余六院相当,由你担任首席。”乌尔邦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心脏飞快的跳动。
“或者加入刚刚返回的东征骑士团中,直接担任副团长。”梅洛手中拿着的酒杯有了些许微微颤抖,甚至有酒液沾湿了袖口。
“教廷的某些人还是挺有执念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千方百计的去占有。”雷蒙德晃动着手指间夹着的纸条,说道:“你们不会以为我真的值得教廷开这么大代价去收买吧?”
“不然呢?”
“不是,或者说不全是,曾经我和教廷有些事情,这份诚意的提出者应该是当初那些……故人吧”雷蒙德看着手中的那份信封,缓缓的说道:“当初我和教廷里有一些人有些交情,比如上任教皇、比如毒药女士,大概这份诚意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那些故人的……情意吧。”
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在一旁笑道:“原本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教廷会如此重视您的到来,不过现在看起来,今天是米科尔森家族的荣幸。”
“荣幸算不上,我昨天晚饭是在货船上吃的盐煮小鱼汤配大麦粥,但为我做菜的厨夫并没有感到任何的荣幸,今天我的晚饭是全套的圣约联盟帝国宫廷菜肴,该感到荣幸的人是我吧。”雷蒙德说。
“您可真是一个不太一样的贵族啊。”吉尔莫.米科尔森笑道。
“贵族?”乌尔邦有些疑惑的看着雷蒙德。
“克劳狄乌斯家族,翡翠公国的新兴家族之一,我曾经在那间大宅中面见老侯爵,以及一副大型油画,画上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身穿黑色披风,老侯爵说那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始祖。”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笑着为乌尔邦介绍道:“不明白?其实直到之前的对话时,我也才想明白了,原来那副画像上的人是您啊。”
“我确实是科斯塔的父亲,但我不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建立者,所以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猎魔人罢了。”
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摸了摸自己精致的小胡子,笑道:“那就当是我本人的荣幸吧。”
片刻后,吉尔莫.米科尔森亲自前往后厨去为雷蒙德等人监督菜肴的制作,不大的餐桌上只剩下了猎魔人的四人。
梅洛好奇的向乌尔邦问道:“后厨工作不一般是宴会女主人的工作吗?圣约联盟帝国那群贵族也会从事这样的工作?”
乌尔邦用刀叉切切的切开一块橄榄油煎鸡胸脯,边吃边说:“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个米科尔森家族,他们是圣约联盟帝国中少数不以烹饪为耻的贵族,因为当初那位米科尔森的第一任家主其实是查理曼大帝的膳食总管,相当受到查理曼大帝的信任,并不断的借此壮大弱小的家族。在那一代的米科尔森家族中,担任家主的不是作为雷根斯堡总督的兄长,而是在宫廷中担任膳食总管的弟弟。”
“另外,这位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的府邸内也没有女主人,他的夫人在一年前离世了,只留下了一位女儿。”乌尔邦看着梅洛,压低声响说道:“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的女儿,那可是半个帝国都想要迎娶的小公主,作为男爵的独生女,谁迎娶了她,就是娶走了整座雷根斯堡。”
梅洛饮下一口葡萄酒,回想起了今天早上第一眼看到雷根斯堡港口外停靠的密密麻麻的大船,以及背后代表的如同河水般流淌的财富,叹息道:“那可真是一份堪称伟大的嫁妆啊。”
乌尔邦看了一眼从刚刚从后厨返回的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也叹息道:“谁说不是啊。”
雷蒙德抬起手中的酒杯,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低声的嘟囔着说道:“这两个小子,看起来相处的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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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晚,米科尔森府邸的晚宴自然是充满了烤制品的香气馥郁、各色乐器表演者的音符舞动,在晚宴过半的时刻,甚至还有一队被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特地找来的吉普赛舞女在宴会厅中央起舞助性,各色名流们杯觥交错、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按照教廷的指示隆重的向在场的众人介绍了雷蒙德一行人,并且让雇佣而来的当场以优美的旋律演奏了一曲北大陆流行的英雄赞歌。
但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可以享受这种待遇,起码对于贫民窟的居民来说,也许他们一辈子也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奢侈的晚宴,侍者行云流水般的将每一道送上餐桌,有在客人随意的品尝两口后又撤下,以便为下一道菜腾出空间。
饥饿与混乱,这才是贫民窟的主题。
今晚的贫民窟尤其的不同寻常,从下水道深处蔓延开的奇怪火焰在数片角落同时燃起,从城市的高墙上望起,六分之一的贫民窟已经全部被火焰点燃,大量的士兵开始陆续前往到贫民窟的四周,封锁起了来往的通道,他们不担心贫民窟的火势殃及周边,因为这一带的房屋基本是于周围隔绝的,但他们担心着四散奔逃开的乱民威胁到城市其余人的安全。毕竟,是富商与贵族为士兵提供的饭碗,而不是这些贫民。
混乱的黑夜里,“它”又一次开始了狩猎,这一次不是为了腹中永远无法被填满的饥饿感,而是为了胸口被仇恨的火焰灼伤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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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雷蒙德、大卫王、乌尔邦、梅洛、格斯,以及十数位来自教皇厅的人员和数位米科尔森家族的主事者都面色难看的聚拢在了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府邸内的一处花园中,接近二十几人围拢成一个小圈,而圈中则是一具可以同时让雷蒙德与格斯这样的老猎魔人觉得脸色难看的女尸。
死者是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的女儿,这个在米科尔森家族资助的修道院中跟随着一位德高望重修女学习的女孩,不知道为何却突然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了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府邸的后花园中,原本的修女袍被撕的粉碎,胸口到腹部被切割开一个大口子,体内的各色器官已经被全部取走。
但更加让在场所有人愤怒的是,女孩洁白细腻的身躯上,被诡异的红色墨水绘制出特殊的符号,从额头的眼形符号开始衍生,密密麻麻的纹路向绳索一样缠绕在女孩的四周,线条交替之间,一个又一个不知道含义的符号被组合了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谋杀案!这是在场所有人内心唯一的想法。
大卫王冷声道:“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梅洛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站出来说道:“某种意义上说,应该是我。”
“某种意义上?”
“昨天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安排客居时,我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花园右侧的塔楼中,今天清晨的时候,我被一声尖叫声吵醒了。”梅洛指了指右侧的塔楼,继续说道:“从我的那个位置看去,只能看到一位被吓到瘫软在地的中年仆妇,以及米科尔森小姐的遗体。”
“我是直接从塔楼上翻窗而出,跌滚到了草地上后,立刻赶了过去,发现仆妇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于是我脱下外套为米科尔森小姐的尸体盖上后,立刻找了人。”梅洛开始补充道。
而另一边,一位衣着考究的老人也发话了,“那仆妇名叫黛娃,是马夫的妻子,夫妻二人在米科尔森家族的府邸内已经效力了多年,可惜现在有些神智不清,起码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雷蒙德与大卫王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由大卫王开口道:“冒昧的问一句,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现在如何了?爱女被害的事情知道了吗?”
几位府邸的主事人对望一眼后,一位中年管家打扮的男人站出来说道:“男爵已经知晓了这件不幸的事情,情绪激动,现在应该是在修道院的静室内为死去的小姐祷告。”
“你怎么看?巫术献祭?邪神的仪式?还是说只是一个臆想症患者的疯狂之作?”大卫王发问道:“如果是守夜人,他们或许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可惜哪怕是我刚刚就向最近的守夜人大型据点送出了信鸦,但也最起码要明天上午才会到达。”
雷蒙德沉默不语,他现在也在飞快的思索着自己的大脑,试图从尸体上寻找出蛛丝马迹的细节,但却尸体上却好像被一层迷雾笼罩一样,死因?杀人手法?是否于邪神恶魔有关?这些都不是从表面上可以看出的。
“我想我可以给出关于米科尔森小姐的死因。”雷蒙德开口道,众人纷纷面露喜色,称赞到不愧是猎魔人,但雷蒙德的下一句话说出后,包括梅洛、乌尔邦在内的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但前提条件,是必须要对米科尔森小姐的尸体进行深入的检查。”雷蒙德一字一顿的说道:“检查的过程相当复杂与血腥,比如我会从米科尔森小姐的身体各个部位取下一点血肉,在炼金试剂中检验是否生前受到魔法的影响,我还会挖开她的头颅,从她的大脑组织中测验生前是否存在的精神上的问题。”
雷蒙德环绕一周,看了看众人的眼神,说:“这件事情,我建议你们可以去请示一下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和当地的主教,因为当我完整的查到米科尔森小姐的死因后,这具尸体大概已经不完整了。”
解刨人体、破坏死者遗体,无论哪一个都是教廷的大忌,哪怕是在审判庭、教皇厅、守夜人三个黑暗部门中,也只有守夜人有权力这样肆无忌惮的解刨大量的尸体以及禁忌的人体研究。换句话说,也只有守夜人有能力通过这一手段最大程度上的找到尸体中的线索。
等待守夜人?还是交由猎魔人进行调查?
一位教皇厅的成员对大卫王提醒道:“还是……还是等待守夜人中专业的入殓者的到来吧,毕竟米科尔森小姐生前也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还是受人尊敬的戴丽玛嬷嬷的学生,将她被残害后的遗体交由无信仰者解剖,这事情太让人难以接受啊。”
众人的意见陷入的僵局,雷蒙德与格斯认为应该趁着尸体新鲜,尽快开始调查,教皇厅的成员认为要等待守夜人的入殓者的到来,米科尔森家族的几位主事人要求立刻将遗体送入教堂,在主教主持了仪式后尽快下葬,乌尔邦与梅洛没有说话,他们虽然是猎魔人成员,但毕竟是受洗过的信徒,实在是不好大张旗鼓的说出:赶紧把尸体切开查查吧,先找到线索是最关键的,这种不敬的话语。
大卫王叹了口气,望向了乌尔邦与梅洛胸口前的十字架,问道:“两位年轻人是天主的孩子吗?”
梅洛与乌尔邦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大卫王的发问。
“对尸体的调查立刻开始,我亲自去劝说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大卫王看着米科尔森家族的众人说道,“解刨米科尔森遗体时,我也会在场监督,尽量避免对遗体的过分破坏,而解刨的工作我会交由这两位年轻人,他们也都是天主的孩子!”
看着米科尔森家族的众人依旧面露难色,大卫王继续说道:“在调查完成后,我会亲自护送米科尔森小姐的灵柩前往紫罗兰圣保罗大教堂,并请求我的老师,红衣主教亨利亲自为小姐主持安息仪式!”
说完,大卫王望向了雷蒙德,雷蒙德望向了乌尔邦与梅洛,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意下如何?”
梅洛握着十字架,神色坚定的说道:“责无旁贷!”
乌尔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菲薄梅洛:责无旁贷?你一个解剖课都没上过的新人,是准备拿着你那把骑士剑去对着米科尔森小姐的遗体责无旁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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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科尔森家族府邸外的一处教堂,猎魔人对米科尔森小姐遗体的解刨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众人清空了一处地下忏悔室,将圣物移出后,便在一处角落内开始了工作。
大卫王按照雷蒙德的要求,带来了大量的需要的物资,银质刀具、玻璃器皿、十余种各色元素、油灯、净手盆、烈酒等,在雷蒙德的精心布置下,一座简易的解刨工作室便完成了。
教廷这一边,负责监督的人有大卫王,教堂主教,吉尔莫.米科尔森男爵的首席骑士。他们的要求很简单,雷蒙德、格斯、杰、扎格可以通过语言的方式提示乌尔邦与梅洛进行解刨工作,但绝对不可以触碰或切割米科尔森小姐的遗体,尤其是当一身女巫黑袍的杰走了进来时,米科尔森家族的骑士更是差点拔剑相向。
哪怕是在本笃二世发布《荣恩宽赦令》,停止了为期三十年的女巫狩猎运动后,女巫在南大陆很多地方,依旧是邪恶的形象。
好不容易在大卫王的一番调停后,这次解刨工作终于开始了。
乌尔邦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锋利小刀,看着石床上年轻女孩,不知为何,心里有了些许无奈。
吉尔莫.米科尔森的独生女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十六岁,难怪会在修道院内和修女进行修习,这是圣约联盟帝国的贵族传统,女孩也很漂亮,精致的五官配上完美的黑色瞳孔,难怪追求者络绎不绝,可惜是在她活着的时候。
乌尔邦是这一次解刨工作的主要施行者,而梅洛在身旁进行辅助工作,扎格在另外的一张木桌上调配着一些炼金试剂。
按照雷蒙德的指示,乌尔邦首先将手探入了女孩的胸腹,那是一个巨大的切口,而切口下,女孩的所有器官全部的不翼而飞了。
“从颈部的呼吸道开始,到下腹部的子宫为止,心脏、肺部、肝脏、肾脏等器官全部已经被切除了。”乌尔邦在探寻一番后,给出了答案,而一旁的主教则担任起来记录员的工作,奋笔疾书的写下乌尔邦的解刨结果。
“从腹胸处的肌肉收缩、骨骼切口来看,米科尔森小姐是在死后被切开胸腔,然后取下器官,切口处相当的平滑,应该是只用了一刀便切开了骨骼与肌肉,但……从喉管的完好度上来看,这一刀应该是在瞬间切开胸腔的同时,却没有伤害到体内的器官。”乌尔邦皱眉道。
雷蒙德望向大卫王,而大卫王也望了过来,眼神的交汇中,二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凶手有很强的控制力,很大的力量,以及很有可能还有一把好刀。
乌尔邦继续检查着切口之下的地方,强忍恶心的触感与血腥的气味,灵活的手指在女孩的体内慢慢的探索。
“没有任何内脏的残留组织,凶手精通解刨人体,将心肝脾肺肾肠取的很干净。”
“喉管、咽喉、子宫、膀胱等器官没有被取走,甚至连一丝刀口也没有。”
“目前看来,死因应该不是胸腹部的这道大型切口,而是应该来自其他地方。”
“掰开口腔后,内部没有任何药物的气味,牙齿之间也没有任何的食物残渣。”
“四肢完好、脊柱完好、盆骨完好、头部无任何外伤。”
“下体没有任何受到侵犯的痕迹,也没有体液残留与外伤,死者的皮肤也没有细微的伤口。”
乌尔邦按照晨星堡中学习到的解刨流程开始了工作,鉴定死因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就那现在来说,尸体上除了那道死后切开的伤口外,乌尔邦居然找不到任何致命伤口与药物残留,甚至连一点点细微的擦伤也找不出来。
这具尸体,未免有些古怪了,这是乌尔邦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雷蒙德的表情也沉重了起来,乌尔邦的解刨课甚至是他教会的,哪怕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他也理解乌尔邦的鉴定流程与结果,这具遗体,很有古怪。
雷蒙德看向了黑女巫杰,向她询问道:“魔法上有没有类似的手段达到这种效果。”
“起码我做不到,也不知道有类似的手段。”黑女巫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又是一个让人很提不起精神的回答啊。
乌尔邦没有受到雷蒙德与黑女巫对话的影响,而是继续聚精会神的投入到了手里的工作中,年轻人有一点相当的不错,那就是起码不会因为暂时的困境而受到打击。
乌尔邦来到了净手盆前,洗去血污,用深呼吸等方式来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复,说实话,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解刨人体,但这种压抑的情绪总是会影响自己的双手,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遗体,乌尔邦的双手就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
双手浸透在带有冰块的水中,乌尔邦静静的感受着寒冷从指间蔓延,半刻钟后,已经感受不到颤抖与压抑的乌尔邦继续开始了解刨工作。
“不错的年轻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相当细腻敏感的小男孩,但一旦进入状态就会全力以赴的去完成手里工作。”站在雷蒙德身旁的格斯又手肘顶了一下雷蒙德,问道:“看起来你又收了个不错的学生。”
在和在场的几人商议后,乌尔邦决定从米科尔森小姐的遗体上切下一些血肉,在炼金试剂中看看它们的反应,以确让是否有魔法的痕迹。
按照黑女巫的经验,乌尔邦与梅洛分别取下了指甲、眼球、脊柱内的血液、口腔中的牙齿。而扎格也在一旁配置好了一份带有特殊用途的炼金试剂。
黑女巫将试剂摆在了石床上,解释道:“指甲在人体学中代表“人体的衍生物”,眼球是灵魂与肉体的对接点之一,血液是灵魂的载体之一,牙齿是人类骨骼的一部分。无论对方是使用何种魔法,必然会在这几个部位留下痕迹。”
乌尔邦用金属镊子夹起一枚刚刚取下的牙齿,丢入了玻璃器皿中,片刻后,女巫摇头道:“不是,下一个。”
众人的表情愈加凝重了,而乌尔邦与梅洛却没有受到影响,开始将指甲也投入到另一个玻璃器皿中,但黑女巫依旧说道:“不是,下一个。”
乌尔邦深吸一口气,夹住了那颗刚刚从米科尔森小姐眼眶中取出的眼球,一边心中默默的诵读着《祷告书》,一边缓缓的将眼球放入到器皿中,然后递给了黑女巫。
黑女巫接过器皿,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开始流露出点点波动,略带神经质的说道:“不需要检查血液了,这位女孩的死因我大概知道了。”
黑女巫望向了雷蒙德,晃动着手中的器皿,说道:“这个女孩的灵魂,被人在活着的时候挤压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然后……”
黑女巫看向了遗体上绘制的诡异纹路,似笑非笑的说道:“然后,那个凶手将含有灵魂的内脏吃干榨净了。”
主教正在书写的鹅毛笔在瞬间被杵断了,这位老人惊恐的抬起头,咒骂道:“这是……何等的亵渎!?”
雷蒙德的表情也很不好,一股奇异的气息似乎从他的后脊上传来,沿着脊柱在向他的后脑蔓延。
雷蒙德平静的看了一眼格斯,后者向他点了点头。
雷蒙德走到石床前,对乌尔邦说道:“准备挖开她的头盖骨。”
一旁的骑士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在大卫王的眼神暗示下走了回去。
乌尔邦拿起了一把来自扎格的小型金属凿和一把小锤,梅洛按住了米科尔森小姐的头部,试图让她的遗体在一会的解刨中不要乱动。石床上的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接近了反胃的边缘了,梅洛杀过人、经历过战场,但要向现在这样冷静、精准的将一位贵族少女的头盖骨挖下,他依旧觉得自己的胃部在隐隐的抽触。
乌尔邦似乎看出了梅洛的担心,一本正经的开解道:“没事,你放心,才死了一段时间的遗体脑浆是不会像液体一样流动出来的,它只会像……嗯,像我们昨天吃的鲑鱼鱼冻一样,安安静静的在头盖骨的……”
“呕喔……哇,拜托,求求你说的再恶心一点,正好我可以晕过去,就不需要面对这一切了。”听到乌尔邦的“开解”,梅洛几乎已经感觉到呕吐物堵在了喉管处。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刚刚挖出眼球时我就已经晕过去了。”乌尔邦欲哭无泪的说道:“但很明显,你没有晕过去,我也没有,所以现在我们就抓紧时间干吧”
在数阵令人牙酸的金属与骨骼之间的碰撞声、摩擦声后,老主教率先离开了这个地方,而后,完成工作的两位年轻人与米科尔森家族的骑士也一同走了出去。
“你坚持不住了吧?我已经可以看到你脸色发白了。”乌尔邦与梅洛一起并肩走出大门后说道。
“呵,我可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骑士。”梅洛呛了回去。
“对啊,可惜只打过一战,而且好像还是灰溜溜的从战场被人捡回来的。”
“比一次战场也没上过的人强!”
密室内,雷蒙德、大卫王、格斯、黑女巫四人站在米科尔森被挖开的头颅前沉默不语。
大脑相当的完整,没有受到任何的破坏,也没有任何的伤害,每一道脑沟的褶皱都是那样的清晰,唯有一点,整个脑腔内,充满了血液,就如同将大脑在里面侵泡一样。
雷蒙德从怀中取出一把黑色金属打造的小刀,上面用相当纤细的字体铭刻下了数个单词,有“灵魂”、“思维”、“迷宫”等让人无法理解的单词。
“凶手狡猾而细致,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供我们寻找的线索,但可惜他遇上的是我。”雷蒙德缓缓说道,语气相当的平静,“既然凶手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将遗体放置在了花园的最中心,那么他一定是个自负且狂妄的人啊,至于女孩身上的纹路……呵呵,到底是恶魔还是邪神,马上便会知晓。”
雷蒙德横过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液缓缓的滴落至少女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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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踩在一处岩石上,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风景。
相当古典的宫殿建筑耸立在雷蒙德的眼前,介于残破不堪与尘土废墟之间,但从总体来看,却依旧可以看得出曾经的富丽堂皇。
就在刚刚的那一刻,名为伊丽莎白之刃的小刀将他的心灵从肉体中从割裂开来,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强行将雷蒙德带入了这里,带入了这个介于现实世界与心灵世界之间的夹缝所在。
雷蒙德继续看着这处宫殿,他等待在那个凶手出现的那一刻。
心灵的世界中,时间与空间都已经渐渐失去了意义,雷蒙德只是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凶手在心灵世界中出现的那一刹那。
那是一头鹿,一头步伐优雅的麋鹿,它踏出残破的宫殿,缓缓的走到雷蒙德的身前,蓝色的皮毛上是银光亮斑组成的纹路,两对红色的骨质大角上是密密麻麻光点环绕后组成的混色光芒。
何等美丽的生物?哪怕是与雷蒙德交谈的智慧巨龙,也难以和这样这头麋鹿媲美,巨龙的每一寸身躯与每一枚鳞片都是真实不虚的,但这头麋鹿不是,它是只存在于这个心灵空间内的生物。
雷蒙德与麋鹿二人相对,猎魔人轻轻的说道:“你好,温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