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年前,天地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父神一族归元,谁料因此天道崩塌,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在各自的栖所暗中蓄势。
一片混沌中,唯有父神从前在六界收的三十三位上神弟子,齐心布下六合法阵,欲破开这天地间的迷雾。一丝,两丝,终于,光华绽放。
然而,一切明晰之际,正是天地阴阳力量不和之时。妖魔异动,六界不分,即使上神们极力平息,也因身躯受阵法耗损太大而不堪重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近乎全军覆没。
亦或,不是全军覆没。
远古时始有无边地狱,轮回无序混乱不堪,父神力破万法,设下地府三司,将此一处幽冥洞天更名为冥界。
地府有狱十八层,尽头处是一方炎池,滚烫的岩浆鲜红近黄,看似平静却炽热疯狂,方圆十里万物绝踪。
一朵硕大的红莲沉睡在池底,而莲心之魂则是一个归元神族亲自困住的族人,留在世间的三十三上神外,多余的那一位无人知道的清冷孤高的神女,她足够任性,始终不愿开放。
那位设下炎池的神族困住了她,也保护着她。
六合法阵发动的那一日天地震颤,竟连无边地狱这阴郁凄清之处,也能感到不同寻常的光与热。
过了大概三日,一块柔软的身躯从上界消失。
她从沉睡中惊醒,感到某处经脉被侵蚀冻结,大怒之下,竟发现池底沉着一个人。
或者说不应该是人,人是那样脆弱,沾半点岩火便该灰飞烟灭了。而那人周身散发着寒气,尽管在不断减弱。
忽然,周围炼结的岩浆块开始沸腾,层层迭华缓慢舒展,瓣瓣红莲悉数张开,一个飘忽的人影将那池中之人捞起,置于池边。
神女咂着舌缩回了手,好冷啊,都快把她冻僵了。
这便是,万年前的她与他。
双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眉间的沟壑似在等待着谁去抚平,然而她刚伸出手,却又因着对那护身寒气的厌恶而不得不缩回。
那人的长衫早已被血液浸透,破烂不堪,倾华亦可感受到护他周身的寒气正渐渐散去。她是真的疑惑了,这上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水,水……”地上的人神志不清的呢喃着,却教倾华手足无措。
她自有意识起便晓得了自己被放逐在这炎池的事实,水火无情,这炎池从来有水无火,她只能尽臆想幻化出一杯水,递至那人唇边,全数灌下。
东沐刚睁开眼,便因自己身处的这一方太耀眼的暗室晃了神,诡异的是,竟有个女子着一袭红衣飘在翻腾的岩浆上,笑容恬静。
不出片刻,他便料定此处当为地府十八层无边狱尽头的禁地炎池,而那女子,应该就是池中从未绽放过的红莲。
红莲若不绽放,神女就无法幻化人形,他也只能在内心苦笑,该是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啊,连这朵红莲也凑起了热闹。
“彻底清醒了?”倾华蓦地开口,清亮的嗓音盘旋于几近密闭的空间,活生生吓了那男子一跳。
无力移动,他瘫软在地上,“本帝君身子不太方便,不知神女可否搭救一下?”
冥界向来阴风阵阵,如刀剑可彻骨,可此处却实在是太过燥热,东沐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谁狠狠地扼住,水火不容,法身相性属水的他呆在这儿,额头上竟也渗出了密密的汗。
轻叩食指,刚想运转灵力结出一个水结界,便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本帝君,沦落到这般地步还这么傲气,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是哪尊大神?”倾华那张无害的脸上挂着几丝嘲讽的笑意,她实在是看不惯这种本来并无什么值得骄傲,却仍要这般高人一等的样子。
“三十三重天,司水上神,东沐。”他面色渐渐沉下来,却又无可奈何自己此刻如丧家犬一般的样子。
忽然,一阵清凉迎面扑来,东沐惊讶地睁大了眼,看见一堵冰墙慢慢的爬升于地面,接着,一面,又一面,一个小小的冰室围绕着他,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静下心神,汲取空气中弥漫的水分与寒冷,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冰墙内的寒气渐渐淡薄,东沐周身却已寒气逼人。
指尖轻颤,一股真气游走在经脉间,长吁一声,他缓慢地从地上坐起,撤掉了冰室的结界。
蒸腾的水汽并未模糊他的视线,那高傲的女子蜷缩在方室的角落,盛气凌人的样子早已消失,尽管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手上却仍结着筑冰墙的法印。
的确,刚才的冰界与他所居住的严寒之地自是相差甚远,想来是困住她的神族也并不想困住她的眼界见识,留下了各族功法让她练习着当消遣。
但刚才他修炼时寒风侵肌,对倾华这种烈火属的红莲精魄来说,简直是比囚困炼狱还生不如死。更何况这个冰界是她结成,尚不熟练施法不能太远,又是第一次化人形,如此境况下还要不断地加持护法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动弹不得。
东沐调养时周遭寒气翻涌,倾华却又不能躲避,火红的长裙被划得破烂不堪,一道道小口子渗出滚烫的鲜血,那张精致的面容也渐渐苍白,染上无力融化的薄霜。
看见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女变成这惨样,东沐的眼底浮上了一抹怜惜与感激。
步步走近,东沐将她抱起,手上立刻感受到了炙痛,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她的战栗。
炎池边缘,热气扑面涌上,东沐定了定心神,将倾华果断抛入。无一丝波澜泛起,火舌中明灭着她的身影,然后,无迹可寻。
“嘣”,炎池的热浪中探出一支硕大的莲,妖艳似血,一层层花瓣次第开放,拼命地向四周伸展,凌于空中,东沐看见了花瓣中央那颗五光十色的灵珠,汲取着四面八方的热气,翻涌流光
那是,莲心,命门灵格所在。
平稳落地,控制着周身的寒气,与空气中游走的炙热平衡,避免伤到那池中的红莲。东沐的伤毕竟只好了五六成,不经意便将一口真血喷入池中。
倏地,那红莲拼命颤抖着,整个炎室地动山摇,光芒骤增,花瓣之上凝艳的鲜血似乎快要滴了下来,压抑得让人窒息。
光芒渐黯,红莲幻化为女子,凌于池上,面色青紫。
东沐飞身将倾华拥入怀中,稳稳落地。
良久,倾华才冷冷开口,“不放手,是想要恩将仇报吗?”
东沐早已被这无力抵御的炽热折磨得苦不堪言,闻言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看着倾华盘腿而坐,周身遍结七色莲华法印,灵力流转间稍见血色。
“你倒好,往池中吐血,若非我灵力深厚早遭你重创,刚才我化你灵力入体,之前受的寒伤总算也恢复了点。”
并未瞧见她睁眼,双唇一张一合间东沐听见了倾华的声音,内心百感交集。
炎池横空出现成为冥界禁地多久,这朵莲花便也有多久未曾绽放。如今众上神不过是想做些好事,倒真真是扰了六界清平。
“无需自责,六界本就是暗潮涌动,该来的终究会来。”
惊诧于倾华竟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集中灵力,隐约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灵犀,但东沐不难察觉到自己一点都窥不见倾华的心思。
许是灵力还未恢复吧。
印结松动,袅袅倩影移至东沐面前,“想去哪儿?”
东沐的脸上一下子阴晴突变,刚才自忖状态不错想回上界看看,这倒好,一下就被看穿了。
不由自主地腹讽了一下这坑爹的灵犀,却又看见倾华的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好吧,东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被一览无余了。
只能说,东沐的内心现在是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