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炎从方眠屋里回去后,就在书房里看着从侍卫手里接过的信笺,一如往常的檀香浅浅。
他记下纸上的内容,仍是把它烧得灰烬都不剩。
跪在下面的侍卫,等待着他的命令。
“合霸刀的尸体放置妥当了?”谢之炎此时卸下朝服,白色的中单外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袖口金边,领缘银白,长及垂地,取下的梁冠放在桌上,头顶无一装饰地束起。
清隽出尘。
侍卫立刻答道:“侯爷,属下昨夜快马加鞭去找,只寻得您的剑穗,没有发现合霸刀的尸体。”说完就把白色剑穗呈过头顶。
“没有?!”谢之炎有些惊异,走过去接过剑穗,转而越发紧地捏在手里。
半晌,恨恨道:“手段如此快速狡诈,倒真像江鹤那只老狐狸会做的。”
侍卫也接着说道:“侯爷,今晚江之未就要移交刑部了。怕是……”
“怕是有变故。”谢之炎的脸上也是黑沉一片,“江之未贪心,私贩官盐也就罢了,可是盐里掺铁器,未免贪心过头了。”
谢之炎思索着,手连同手里的剑穗按在桌上,他的长桌后面悬挂着一卷行书。
精忠卫国。
四个大字墨黑如新,字下的纸却有些泛灰。
谢之炎眼里直直映着这四个气势磅礴的字。
这副是谢老侯爷留下的遗物。
谢之炎在心里下定主意,转身对侍卫吩咐:“今晚盯着刑部的人,押送的路上不能出一点差错。”
侍卫连忙应是。
谢之炎的手指抚过柔软的剑穗,就像当时抱着小飞鸟的小小身体,又想到谢忠国当年的死因谜团。
谢之炎握紧拳头,眼里怒火在跳跃。
侍卫看谢之炎一个人压着沉闷的怒火,还是小心地汇报道:“侯爷,属下在宝鉴寺又搜寻了好几个来回,并无人见到当天的那个僧人,他……好像不是寺中之人。”
谢之炎更是一惊:“你说什么?不是寺里的人?”
这种被人在暗处盯着,却抓不出来的感觉令谢之炎有些坐立不安。
他挥手让侍卫退下,独自一人留在房内。
此时白昼的光让室内一阵亮堂。
房内装饰简单低调,细看就能刚发现,虽是不起眼,所用之物皆是上好质地。
白纱帘左右挂起,长桌方椅,长桌旁的书架叠叠古书文卷,四五只常用的毛笔悬挂在笔架上,砚台里的墨迹干涸,却泛香阵阵。
谢之炎坐下来。
一手握拳,大拇指不停打着食指的圈,面容不动,他的脑里事情件件开始错综复杂。
方眠,我该不该相信你?
谢之炎的内心开始动摇。
脑海闪过方眠的种种,就如昨晚一般,一点点滑落他内心的坚石。
就像石头丢入湖中,深不见底,也涟漪未停。
如果真的有人要让方眠嫁给他,图什么呢?这个人会是谁呢?
谢之炎眯着的眼睛,登时睁开,眼里闪着黑亮。
“方灵。”
谢之炎最后吐出两个字,他认定方灵的身上秘密应该不少。
方灵在射猎比试上认出了他,要求兑现当年的承诺,这本无碍。奇怪的就是,方灵的时机太巧了,在他被迫向方家提亲后,方灵就要求他在明年三月把方眠交给她。
方灵口口声声,“方家欠我太多,一条人命都难抵我的心头恨。”
方陪读一个前太子的陪读,会干出什么事让方灵如此怨恨?
合霸刀居然还碰见了他和方灵的会面。
难道和江鹤也有关系?
还有。
方眠的毒……
谢之炎一向有些自傲,哪怕有些只是自己的直觉,他也会坚持下去。
可他转念一想,他所有的假设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那就是:方眠是一个无辜的蠢蛋。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心死缠烂打,情话绵绵,毒誓决绝,还有些小脾气,被绑架了开心难过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眼巴巴地着他来救。
还会……
还会在得救的第一时间扑向他,夸他是大英雄。
谢之炎想想又有点想笑。
思绪开始飘远,谢之炎从宽袖里拿出一副粉镯,琉璃一般的质地,冰裂纹闪着细碎的光。
谢之炎嘴里发出极轻的叹息。
他知道,捕捉猎物是要有耐心的,他要等到方眠“自投罗网”,却觉得自己有点像守株待兔。
他心底明明白白,就是方眠那一跌,跌进他心里了。
窗外日头渐上,开始烈了。
谢之炎起身出门,他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
连廊下,下人来来往往,各个都朝他弯腰行礼,谢之炎也无心思应着,他径直来到府后的马厩里,准备去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