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和院。
屋内灯光悠明。
谢老夫人穿着白色中衣,外披一件丝质紫色长袍,坐在屋内里间的玉质长塌上,秋香为她沏好茶,烟雾似的热气绵绵往上冒。
谢老夫人只是掀了掀眼皮,秋香等人就识趣地退下。
留下谢老夫人和刚刚稍作收拾的谢之炎。
“得罪谁了?”谢老夫人吹着茶,姿态却像在问一个下属。此时她毫无脂粉,脸上的皱纹就像揉皱的纸一样明显。
坐在下面的谢之炎换了身青灰色单衣,遮住了肩膀的伤,头发就随意一个马尾扎起,乖巧又清俊。
他淡淡开口,“大概是江之未的人,皇上让我剿灭他的余党,所以他的叔父,江丞相就坐不住了。”
“你得罪的可不止这一个臣子。”谢老夫人放下茶,她直视谢之炎的眼睛,拉下法令纹深重的嘴角:“之炎,你之前总说打仗让你想起你爹,可是如今,你这样是保不住我谢家的地位的。”
谢之炎看见谢老夫人的眼里只有迫切让他上战场的欲望,垂下眼,便故作轻松地答道,“祖母说的是。八月石将军要回京复命,我到时候请求皇上让我一同前去。”
谢老夫人才有感欣慰地点点头,说道,“那你回去休息吧,回门礼可别丢了面子。也尽早让方眠怀上孩子,也让我……”
谢之炎忽然带着倔强地打断,声音却是不大,“祖母,您难道真的这么需要一个重孙?”
不管对方是谁?
谢之炎心底生起一点心酸,脸上依旧孤傲连眉头都不愿皱一下。
谢老夫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桌上的油灯照亮房内的一切,特别是窗前放着的光滑泛光的陶瓷花瓶,好像也安静地听着一切。
谢老夫人平静地开口,“哪怕不是她,你又能娶什么样的女子?你是皇帝的铡刀,谁嫁你都无异于虎同眠。”
谢之炎没再说话,是带着抗拒似的默认了,他觉得敷了药的伤口好像开始隐隐作痛。
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耀武扬威,他在谢老夫人面前永远是那个七岁的小孩,渴望得到一点点的宠爱。
一段不长的沉默,灯芯“啪”的滋啦一声,跳动一下,又继续燃烧着。
“好,便不打扰祖母休息。”谢之炎还是没和谢老夫人对视,盯着地板说完这句就行礼退下了。
走出忆和院的谢之炎,一个人无言地走在谢府弯弯曲曲的路上。
前面却传来方眠欢乐的声音。
“芙柳,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宁死不屈,眼泪都没掉,就是表现的我这人啊,不得了!忠肝义胆!”方眠拍拍胸脯,站定,对芙柳一个得意地动动眉毛。
芙柳被逗地哈哈大笑。
然后方眠转脸看到谢之炎也看向她,一旁的灯笼透出来的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却又让人觉得夜色更沉了。
方眠暗想,反派是不能惹的,赶紧闭了嘴,拉着芙柳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