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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涧

阙梵在夜微澜的身心折磨下终于熬到了风涧。风涧派虽然是江湖上为数不多只有女弟子的派别,但其弟子都为江湖儿女,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因此阙梵在派内养伤倒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只是,这丰神俊朗的男子在一女弟子教派里,难免令人瞩目了些。阙梵每每路过庭院,长廊,总有女弟子驻足停留,让夜微澜心中郁结难抒。瑰玉因为得了夜微澜的相救,一心想着报恩,总是隔三差五拿药拿补品拿好吃的伺候着她,让她烦躁不堪。

再有,风涧女掌门孟沉香,与清流派宗主素来交好,因此对阙梵的到来也显得分外热切,但落在夜微澜的眼里,那就是在献殷勤。

风涧的后院里,梨花树下,阙梵与孟沉香对面而坐。石桌上一壶清酒,几碟小点,显得附庸风雅,倒少了几分江湖的肃杀。孟沉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阙梵的面容,欲言又止。阙梵却只是轻酌酒盏中的梨花酿,并不言语。

“宗主……还好吗?”孟沉香沉思了许久,方道。

“弟子出来许久,倒是许久未见宗主,不过应是不错的……”阙梵淡然道。孟沉香打量着阙梵的面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是化为一声叹息。阙梵不是看不出孟沉香的犹豫,但却不点破。

这场景看在躲在不远处长廊里头的夜微澜眼里,倒像是含情脉脉,相看无语凝咽了。她觉得看不下去了,决定出风涧到山下走走。她抬腿迈步而来,阙梵远远便认出了夜微澜的身影来。来了风涧些时日,阙梵见着夜微澜的次数屈指可数,许久不见他竟有些想她。

夜微澜见着孟沉香也不打招呼,而孟沉香也不在意。她看着阙梵,没好气道:“我要下山走走,你在风涧好生休养吧。”

说罢,也不等阙梵回答,转身就离开了。阙梵那句“不如我们一同……”她自然也听不见了。

夜微澜迫切的想要离开风涧,方一出门,就立马提气朝山下跃去。而阙梵走至门外,早已不见了夜微澜的踪影。

而夜微澜这厮,此刻正坐于市集的一家茶楼里,百无聊赖地听着说书。身侧坐着一名同样褐眸的男子。那男子眉宇轩昂,只是目光冷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赤松……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把阙梵拆骨入腹啊?”她撑着脑袋,斜眼看着身旁的男子。那男子冷冷扫了一眼夜微澜,决定选择沉默。

夜微澜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无聊的主儿。突然,她看见了赤松左耳耳垂的那个耳洞,突然觉得有事情可以做了。她起身拉着赤松的手就往茶楼外跑,赤松匆匆把银子掏出放在桌子上。

夜微澜与赤松逛了好几家珠宝古玩店,都没有没瞧上合适的。夜微澜看着那店铺的匾额“金匮古玩”,这是最后一家了,再来可就没有了。她与赤松相偕入店,看了好几个柜架子都没有喜欢的。最后,掌柜的终于将店里的镇店之宝拿了出来,血珊瑚珠子。那嫣红如血,泫然欲滴,淡淡的光华流转,落在夜微澜的眼里虽算不上顶上,但也是勉强过关吧。毕竟对于她而言,赤松那双赤瞳煞是好看,四海八荒内都找不着可与其媲美之物了。

“就要这个了!”夜微澜一拍桌决定了,也不管那红珊瑚耳钉是不是天价。赤松自然也不在乎这个价钱,毕竟魔教教主家底厚实,倒也不差这点儿钱。如若被夜恒烨知道他俩孩儿这般败金,估计要气到吐血身亡。

夜微澜接过那血珊瑚耳钉,赤松微微弯腰。只要夜微澜眸子微抬就能看见赤松左耳耳垂上的耳洞。夜微澜轻轻一笑,一双眸子眯得像是奸计得逞的顽劣小狐狸,却偏生让人觉得甚是可爱。“这个先顶着用,往后我找着更好的就把这个扔了。”掌柜一听,差点把这两个贵客用扫帚撵出店门。她小心翼翼的为赤松戴上这耳钉,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他圆润的耳垂,赤松那泛着淡淡赤红光泽的褐色眸子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微澜你……”阙梵将这一幕深深地看在了眼里,明明是两个男子动作亲昵,然而却让人不觉违和,倒觉得彼此安宁岁月静好。阙梵胸腔里头的那个心脏传来了一丝疼意。

夜微澜为赤松戴好了那颗血珊瑚耳钉后,斯斯然地往门口那逆光的身影瞧了过去。

“呀,真巧,在这儿碰上阙梵少侠了。“夜微澜皮笑肉不笑地道。

阙梵听出了夜微澜的疏远之意,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扯起一抹笑容便迎了上去,“我是特意出来找你的。“他下意识地向夜微澜示好,一双黑眸却在打量着站在夜微澜身侧面无表情的男子。

“这是我朋友维筝,碰巧在这里遇上,煞是有缘。“夜微澜偏首,朝身边的赤松打了个眼色。这番场景落在阙梵眼中只觉碍眼,夜微澜为何跟他如此亲密……不对,应当是一个男子怎么可以跟另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无间?

被临时改名维筝的赤松瞥了眼身前的阙梵算是打过招呼了。夜微澜早就知晓他清冷的性子也不期待他会有多热络的跟阙梵打招呼。

“我们再去别处走走罢。“夜微澜看了眼赤松,赤松点头,阙梵自然是二话不说就随着二人而去。

看着阙梵吃瘪的模样,夜微澜心情大好,走在街上看着商铺小摊,什么都觉得有趣。这会儿,夜微澜想吃冰糖葫芦,而赤松下意识地就往怀里掏钱递出去。夜微澜也不阻止,顺手就接过小贩递过来的冰糖葫芦,阙梵看着二人相处,只觉他被隔绝在二人之外,他们之间的默契不是他这短短数月里能拥有的。夜微澜轻咬了一口,一张姣好的面容瞬间皱成一个苦瓜。

“好酸。”

赤松自然而然地把她吃了一口的糖葫芦接过来,一口一口面无表情的吃掉。逛了一整天,夜微澜决定用过晚膳再回去。三人在茶楼中点过菜后,夜微澜发现,今日阙梵的神色神色有异,虽平日也是甚少言语,但唇角的笑意依然,而今日,却见他脸色微沉。夜微澜虽然很讨厌风涧的女弟子整日觊觎她家的阙梵,就顺带迁怒于本尊身上,但现在瞧着他不开心了,她的心情又不好了。

以至于上菜的时候,夜微澜近乎讨好的一直为阙梵布菜,一直阴云密布的如玉面容总算露出了一丝阳光。夜微澜再次感叹,果然天下男人都是要哄的,赤松如是,阙梵这个呆头鹅也一样。

夜微澜思索了下,觉得行程不能耽搁,便与阙梵商量着继续往京城进发,阙梵自身也有要务在身当然应允。只是,他撇了一眼坐在夜微澜身侧的男子,不多言却让赤松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赤松抬眸,自然不甘示弱地回他一眼。二人间的剑拔弩张,让夜微澜抚额。“那个维筝,不跟我们一路。”夜微澜出言安抚阙梵,显然阙梵很受用。他满意的点点头。

幼稚,夜微澜默念,但却依旧私心的觉得他可爱。这样看来,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阙梵有那么一丁点在乎她?思及此处,夜微澜眉宇间的笑意更甚,一双眸子盈盈发亮,看得阙梵一怔,胸腔那颗心又要不安分了。

夜微澜与赤松对上了一眼,赤松自然是懂得她的想法,便点了点头。赤松的办事效率,夜微澜很是信任。毕竟阙梵见过舞媚姐姐,总不能让他在京城里碰上。因此赤松得先行一步将一切安排妥当。

过了些时日,夜微澜与阙梵二人便向孟沉香道别,瑰玉听着二人要离开,伤心了好些时辰。

赤松没有同路,阙梵甚是高兴。而夜微澜当然也是一如往常,有空调戏调戏阙梵,弄得其面红耳赤方罢休。阙梵却开始思索起他反常的心思,之前山妖的伤他早已痊愈,然而那颗心却依旧不受控制,特别是每次见到夜微澜那张明媚的笑颜。而晚上的同塌而眠,他都难以入眠,总要念许多遍清心咒。夜微澜虽不知阙梵心中所想,但她明显的感觉到,阙梵对她态度的改变,为此她暗自窃喜了许久。

而且这个晚上,他们没赶上下一个镇子,所以只能荒山野外露宿一晚。夜微澜心中虽觉无所谓,但偏要在阙梵面前刷存在感。因此,时常就听见夜微澜叫唤,一会儿喊虫子,一会儿喊蜥蜴。阙梵与夜微澜并肩坐在树下,围着火堆。刚入初秋,晚间稍凉。夜微澜偏偏要装出一副受寒的模样,硬要窝在阙梵的臂弯里。阙梵本来欲要拒绝,却见她抱臂瑟瑟发抖,让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伸出手臂轻轻环着夜微澜的肩膀。阙梵僵直着身子,一双眸子闪烁着身前的火光,因而没看到夜微澜奸计得逞的满足神情。突然,夜微澜瞧见不远处草丛里一个小黑影掠过,夜微澜决定小题大做一下。

“老鼠!”夜微澜想都不想直接往阙梵身上扑去,然后顺利地把某人扑倒在地,而碰巧的是两人的唇瓣好凑巧地碰在了一起。阙梵只见那张绝色的面容在眼中无限放大,眉黛青山,双瞳剪水,就连那长而卷翘的睫羽都根根分明,清晰可见。怀中的人儿温软馨香,吐息若兰,让阙梵有片刻的怔忡,竟觉得怀中之人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子。夜微澜也是没想到会那么凑巧,简直是意外之喜。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瞳仁盛满了错愕,棕褐里清晰地映着阙梵那张呆若木鸡的面容。夜微澜还无辜地伸舌头,若有似无地舔了一下那片温软。

阙梵只觉得自己的唇瓣传来一阵湿糯的触感,脑子轰地一下,瞬间一片空白。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似乎就要从喉咙里跃出来,他跟一个少年……接吻了……还被……舔了一下……而且……他还觉得这个滋味不错?

这个念头把阙梵吓了一跳。他猛然推开夜微澜娇软的身躯。夜微澜猝不及防被推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摔得手肘生疼,不用想,铁定破皮了。

真狠啊……夜微澜不由苦笑。她兀自爬起来揉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阙梵一下子反应过来,就不由懊恼。他看着受伤的夜微澜,心中传来丝丝疼痛。他跑到夜微澜身边,抓起她的手,想要看看伤口,却被夜微澜一手甩开。夜微澜此刻不想看见这个不解风情的呆瓜。她微微垂眸,一手捂着伤口,阙梵看不见她眸中的神色,却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越发委屈落寞。阙梵只觉得似乎有人伸手捏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喘息。

“对不起……我……”阙梵自知嘴笨,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一次次的道歉。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微澜……”他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与懊恼。夜微澜微微抬眸,火光映衬下的那张面容写满了心疼与后悔。夜微澜心头一软,便缓缓地朝着他伸出了手臂。阙梵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肌肤之亲,心中只是急切地想看夜微澜伤得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袖子,如若对待易碎的珍贵瓷器。只见夜微澜白皙的手肘破了一层皮,还往外渗着血丝,对于阙梵来说这本来是很小的伤口,但不知为何,出现在夜微澜的身上却让他焦虑让他难受让他心疼。

他从怀里掏出了金创药,轻轻地洒在了她的伤口上。

“疼……”夜微澜倒吸了一口气,声音绵软委屈,倒多出了几分撒娇撒痴的意味,微微上扬的眼角犹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如若雨后挂在莲花花瓣上的露珠,惹人怜爱,阙梵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轻轻抚着夜微澜的脑袋。夜微澜哪里会满足,她装模作样地扑到阙梵的怀里,又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抽气声。但这一次,阙梵却不敢推开他,不知是怕再次弄伤他还是因为心头那抹淡淡的不舍。

“以前我受伤,我阿娘都是这么抱着我安慰我的……”夜微澜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他温暖广阔的胸膛里,鼻息间淡淡的竹香让她莫名的心安。阙梵听罢,不由伸手抚上了夜微澜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无声的安慰。夜微澜环着他劲腰的手臂又加紧了几分,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辈子就这么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如同港湾一般,免她风雨免她波折妥帖一世。而阙梵最后充当了夜微澜的抱枕,隔绝了一切夜微澜所谓的惧怕的生物。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夜微澜幽幽转醒,却发现阙梵早已醒来,只是看着二人身前的柴火灰烬兀自出神,却不忍吵醒她。夜微澜半眯着眼睛,偷偷地打量着阙梵的侧脸。清晨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分明的轮廓在阳光下似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微垂的睫毛微颤,漆黑幽深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前方,唇角那轻微的弧度带着丝毫暖意,让他这个本来脱俗出尘的人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夜微澜的目光落在那淡淡粉色的薄唇上忽而想起昨晚的亲吻,不由脸颊发烫。而她的细微气息变化惊动了身侧的阙梵。他偏首,入目的便是那充满笑意的潋滟双瞳,心中不由一暖。而他的手臂因充当了夜微澜一夜的枕头,酸麻如针扎。夜微澜起来,一脸歉意地看着阙梵,换来的却是阙梵淡然一笑,温柔如春风拂面。阙梵甩动着早已被夜微澜压麻的手臂,夜微澜这个罪魁祸首当然自动请缨上前帮他按摩顺气。

二人一路上相处如常,却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二人间蔓延。阙梵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有过的感觉,酥麻萦绕在心头,忽而清甜,忽而怅然若失。

夜微澜忽然的靠近,让阙梵反应不过来,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双带着玩味儿的眸子。看着那张越发放大的面容,阙梵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夜微澜开头只是想捉弄一下这个心不在焉的傻子,这下子看着他的唇瓣就距离自己分毫,似乎再往前一靠,就能碰到。

彼此气息相互交错,心跳声萦绕耳边,竟分不出是属于谁的。就在距离阙梵面前分毫距离时,夜微澜停了下来。她的素手抚过阙梵耳鬓的乌发,而后手心中出现了一片枯叶。阙梵这下子才反应过来,他适才,竟以为她要亲他……阙梵觉得自己思想有点龌龊,但心头浮现的失落他却不愿深思。

夜微澜看着阙梵略微失落的表情,心中不禁觉得好笑,真是个不懂掩饰心情的呆头鹅。然而她心里那抹甜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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