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胡宗刑殿
典助坐在堂上,脸上阴晴不定。
堂下跪着的,真是他的亲传弟子,王戒。
王戒俯首跪地,高大的上半身裸露着,宽背上的狭薄的刀伤,刀刀锋利,深可见骨。
旁边站着的是吴尊和厉器。
厉器是名门厉家的代表,是探寻遗迹的主力军之一。
厉器双臂抱胸,懒洋洋的说道:“典长老,看在你的面上,人没事,就教育了一下,你看着办吧。”
王戒昂起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我兄弟。”
典助看着徒弟忍痛的苦涩表情,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王戒,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你的朋友叶好学并不在厉器处。”
王戒失声叫道:“什么?!”
他茫然的看着师父,目光一闪,含着惊怒看向吴尊:“你......你竟敢骗我?!你,你怎么敢......”
吴尊阴测测的打断他:“王戒呐,话可要说清楚,我可怎么骗你的?”
王戒“你你我我”的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老家伙只是暗示自己。
厉器冷笑一声,他大概看懂了这背后的逻辑。
早些时候王戒突然闯进他的住所,嚷嚷着要他交出一个叫“叶好学”的人来,但没几下就被厉器制服了。
也幸好厉器认得到这位是落胡宗的门面,没痛下杀手,也就随手吩咐人把他绑起来打了个半死送到典助这。
看起来是吴尊把自己当枪想害死王戒。
看吴尊意思,似乎有想和自己合作的意思,这次说不定就是个试探。
厉器并非庸徒,只要吴尊能拿出足够的好处,那他也不在乎被当枪使,就是当时直接毙了王戒也毫无顾虑。
典助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询问道:“厉先生,此事您以为如何?”
厉器耸肩:“该怎样怎样呗,你们落胡宗这点规矩都没有?”
吴尊探前一步道:“王戒虽然莽撞,但正值老宗主寿诞在即,且厉先生又是大度之人,老夫以为不应重责。”
典助和厉器都看向吴尊,在场四人除了王戒外都是成精的家伙,自然看得出这场祸事是吴尊怂恿的,一时间都看不懂他这操作。
不是你陷害的吗?你还要求保下来?
果然,吴尊继续慢悠悠的说道:“不若先下狱问审,稍后再做商议。”
厉器恍然,看来吴尊是想把王戒从遗迹中摘出去。
典助犹豫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吴尊一眼:“吴长老所言甚是,不知道厉先生意下如何。”
厉器摆手,径直往门外走:“那就这样吧。”
吴尊露出了笑容,向典助鞠了一躬,慢悠悠的跟在厉器后边一同出去了。
看来他是真想和厉器合作。典助看着吴尊微驼的背,心中思索着。
吴尊这次直接对付自己的亲传弟子,但他却并未感到愤怒——他一直都是极度理智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情绪的控制。
他扶起仍跪在地上的王戒,温言道:“徒弟,伤的重不重?”
王戒低着头:“未伤及筋骨,弟子对不起师父,是我一时不察。”
典助摇头道:“为师并不在乎,关键在于你能从中获得什么。”
他摸了摸徒弟的头发:“愤怒吗?”
王戒不甘的点头,典助毫不怀疑一旦他自由恐怕就会向吴尊报仇。
“想一想,为什么会愤怒?是什么让你愤怒,为什么会让你愤怒。”典助不紧不慢:
“你打不过他的,就算打得过也无法让他愤怒,所以你要想清楚吴尊的目的,然后破坏它,这样才能让对手愤怒。”
王戒品味着师父的话,话里不显山不露水,却有难以言喻的嚼头况味。
记忆以来,典助一直都是这样温水性子,稳当从容,几无起伏,在平淡间把控住大局。
典助放开手:“出去吧,外面的师弟会把你带到监牢里,趁这些日子好好想一想。”
王戒用力点头:“谢谢师父。”
直到王戒离开,典助方才皱起眉头来。
吴尊这个老家伙,究竟在谋算什么?是吃定了自己不会轻易撕破脸么?
吴尊此时正跟在厉器后面:“厉先生,此事老朽谢过了。”
厉器大笑道:“老家伙,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说吧,你想谈什么!”
吴尊微笑道:“不如我们去后山看看如何。”
“后山?难道是关于水塔之事?”厉器饶有兴趣。
他们之间的身份并不对等,厉器也不在乎吴尊的权势地位,对他而言,吴尊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遗迹。
吴尊也知道这一点。
“正是,您恐怕还不知道,水塔之事,大半由老朽负责。”吴尊语气依旧谦逊。
厉器点头:“确实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谁来不是一样么?
反正,我们都不知道这水塔跟遗迹有什么关系,大家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吴尊笑了起来:“厉先生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不过老朽生在上林长在宗门,知道的却比您多一些。”
厉器内心权衡着,并不答话。
吴尊也很有耐心,默不作声的在旁陪同。
厉器止步,淡淡的说道:“遗迹上的事,说不清的,你有什么消息就直说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此时,距后山还有几公里的路,不过已能看见那高大的塔影。
吴尊也随之止步,指着塔身说道:“这座水塔是并非是为了豢养鱼兽而铸造的,而是为了惩罚罪犯。”
厉器不为所动:“哦?”
“忤逆者将被绑在塔身,抵抗的意志越剧烈所受痛楚也就越尖锐,池中兽类争相蚀骨啄心,盛时恐有百人缚在其上,皆为当时奇俊。”
“若从下往上时,便能看到斗拱檐角连锁,嘶嚎连绵,便如万簇莲花盛开,时人谓之‘万丈莲开’。”
厉器眼睛一眯:“那又如何,若你所言为真,待水塔修复,便修至三成也能看出来。”
吴尊点头:“正是,所以我才会透露出来,恐怕您过不了多久就能验证了。”
厉器凝视着他:“这么详细?你从哪里知道的?”
遗迹的消息其实很敏感,一方面,如果是大消息是不可能瞒住的,和他合作根本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如果有一些小线索,那对遗迹之行却会有极大的帮助。
吴尊笑道:“其实并未有什么神秘之处,您知道上林有博物苑吧。”
厉器很直接:“不知道。”
吴尊不以为意:“那里收录了上林多年来的珍宝供人参观,其中便有乱古世代之物,您可前去一观,定有收获。”
厉器看向吴尊。
这个老头微微躬着身,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