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战将军这一手训鹰术,真是出神入化!”
“捕鹰、养鹰、训鹰,雪域的人自称一把好手,可我们小战将军在这方面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唳!
手臂上的鹰振翅冲向天空,祁枭然满意的看着高飞的鹰,缓缓放下手臂。
一名小将指向饲鹰房的方向:“哎,你们看,那是谁?”
众人停下交谈,向饲鹰房看去,祁枭然低头拉拉袖子,也转过身,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窒息,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有一个大个子在招手,而在马车的前方,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迎着朝阳,向他所在的方向跑来,那是这苍茫雪原中一抹鲜艳的红,她拎着裙角,在雪地里吃力的跑,有一点踉跄,有一点着急,不知是不是被白雪映照的原因,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鼻头有一点点发红,她的眼睛里是绚丽的朝阳,是耀眼的珠光,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喊着自己的名字,阿然,阿然,她第一次这样叫自己,她跑着跑着被厚重的积雪绊住,扑在雪地里,却手脚不停,赶紧爬来,好几次,连身上的雪渣子也来不及擦,又奋力跑向自己。
他以为会收到来自鄂陌城的飞信,所以一直等待着,可现在来的不是飞信,是她,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边关雪原的小小的阿佑,是在雪地里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的阿佑。
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一切景色都消失了,他只能听见她喊他的名字,只能看见她跑过来的身影,他想朝她走两步,不让她跑这么远,可此时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步。
“哎哎哎……走吧走吧,是来找小战将军的。”几名少年小将互招呼着走开,只有祁枭然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云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来,像是等待了一个极为漫长的时间,最后云佑在离他不远处站下来,提着裙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阿然……”云佑俯着身体,一边喘气,一边咽了咽口水:“对……对不起,我自己……自己跑来了……”云佑站在离祁枭然还有五米左右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
祁枭然定定的看着云佑,没有说话,便见她放下手里的衣袍,站直身体,扣了扣脸颊,低下头尴尬道:“对不起,你不要生李三风得气,是我让他带我……”
祁枭然看着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心疼,终于他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把话说完。
这丫头,还知道他会生气,知道还要跑来,真是又傻又不听话。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想看见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见过那个安安静静躺在冰冷玉台上的就沉沉昏迷,沉得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云佑之后,再见到她健康的、完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如曾经那样奔跑着,一如曾经那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窘迫的做着各种小表情,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这几个月来重重压在他心中的那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来自何处。此时将这丫头抱在怀中,感受着她因奔跑而发热的体温,心中竟觉得如此踏实。
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云佑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过了许久,头顶传来少年比原来更低沉的声音:“我不生气。”
“阿佑,没事,来了就来了,我也未曾说过不让你来。不用一直道歉,”祁枭然摸着云佑扎着翘辫的脑袋,轻声道:“况且……没有更早让你知道我另一个身份,是我不好。”
云佑只摇摇头,不说话,祁枭然不禁笑道:“既然明知道不对,那还来?”
云佑擦擦眼睛,低声道:“不是的。”
祁枭然松开怀抱,低头看着这个小丫头:“好了,这里冷,我们回营里再说,好不好?”
云佑点点头,两人便朝饲鹰房走去。
“哎,李三爷,那小姑娘是你家主子什么人呐?”见云佑被祁枭然牵在手里向这边走来,先前在雪原上同祁枭然一起训鹰的一个少年,凑过来顶顶李三风胳膊。
这人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偏瘦,可身量奇高,几乎快赶上李三风,远远看去仿佛一根随便被风吹一吹就能倒的竹竿子,但从他双手抱胸的胳膊上能够隐约看到紧实的肌肉轮廓,绝不是看起来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三风瞟了身边人一眼,哼哼道:“苏冕,不该问的就别问。”
苏冕却毫不在意李三风不善的语气,又顶顶李三风的胳膊:“诶,说说嘛,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家主子有这么个小妹子,我说呢,皇帝他老人家,这几年可是各种捉摸着给你家主子指个未来媳妇儿,我说战家怎么不接招,原来早早的备了一个。”
终于有一个人也能让李三风有机会看白痴了:“哼,等会儿你要是知道她是谁,别自个儿咬断舌头。”
“哦?”苏冕不禁更好奇起来。
远处两人越走越近,苏冕远远的同云佑打招呼:“嗨!小丫头,不远千里追郎君呀?”
奈何云佑太小,除了不时叫她一些乱七八糟的词儿,云渺也从未同正儿八经的她讲过这些,不懂什么叫追郎君。
只觉得在路上听到百姓们说那些事情,她知道祁枭然便是战枭,知道这个本该早早出现在战场的人,为了她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就很想立刻来看看他而已,所以她就来了。
这两天,她躺在马车里一直想,如果不是她,他就不会受伤,不会耽误,如果不是因为她,就不会给雪域蛮族大举进犯的机会,这样百姓就不会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她想给祁枭然说对不起。
云佑不明所以的看看苏冕,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转头去看祁枭然,却发现祁枭然嘴角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随即她立马明白那抹笑的意义,只听祁枭然淡淡道:“苏思漠,你觉得拿自家妹子打趣,是一件很有思的事情?”
姓苏,对了,这个年纪,能这么和战枭说话的,是苏冕,她听到过的,苏小将军,她的二哥。
苏冕本来吊儿郎当,打算接着逗逗云佑,这不能怪他,云佑天生长了一副天真的脸,加之常常一副“你们说你们的我有我的世界”的神情,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天真呆萌,不然李三风也不会逗她逗得如此有兴致了。
听祁枭然这么一说,苏冕收起笑容,赶紧四处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才凑上前蹲在云佑面前,仔细的观察起这个丫头来。矮矮的个子,一身火红的棉袍,镶了狐裘边,身上披着云锦红霞边儿的裹绒披风,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睛奇大,双眼皮上睫毛卷翘,小巧的唇瓣嘴角微微上扬,时不时的抿一抿显得有些可爱,再整体一看,若不是穿着打扮,竟还透着一股少年气。
云佑见苏冕盯着自己,便也盯着苏冕,眼睛一眨不眨。
苏冕突然伸手上来蒙住她的眉眼,心里惊了一惊,这脸,太像他大哥了。还未来边关之前,大哥似乎出去办事回来,苏冕便听见父亲和大哥在讨论什么妹妹,父亲和大哥本来就经常处理一些他不太明白的事务,况且除了打仗比武之类的事情,其他的他都不太在意,听听便过了,今天见到云佑,他才隐约反应过来,这是很严肃重要的一件事情。
“阿然,什么意思?”
祁枭然挑眉:“字面意思,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营地。”
李三风学着苏冕的样子,抄起手顶顶苏冕的胳膊:“走吧,苏二公子,都说你要咬舌头了。”
众所周知,苏冕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叫他公子,听李三风这么说,便咬牙切齿道:“李三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等回了营地,有的是人收拾你。”
一群人快速用完早膳,便启程回营,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且传播速度和走形程度永远比预料中的更快。
祁枭然一行人还未抵达营地,什么“小战将军带回来一个绝美的姑娘”、“小战将军因病延误军机全然为红颜”、“小战将军养了个童养媳”等等惊世骇俗的流言,便在军中传遍了。
年关的仗打完,苏、战两家的大将军都回帝都复命去了,今天一大早唯一留守边关的两个小将军也都去了鹰场,宣伯、屠三娘、廉鹰等祁连殿里长期跟在祁枭然身边的几位,充其量是个都尉身份,屠三娘因是女子,也不过是个靠着武功实力稍微能说得上话的战将,此时三人坐在主帅帐里,青筋直跳。
屠三娘一拍桌子,蹭的站起来:“老娘出去收拾这帮兔崽子。”
“莫虞,事情还没搞清楚,主子还没回来,稍安勿躁。”宣伯坐在上席,沉声道。
廉鹰抿着嘴,不说话,一副“不管一会儿主子回来什么情况,要是收拾那帮没规矩的兔崽子麻烦算我一个”的表情。
众人或抱着胳膊、或撑着膝盖,静静等待,没一会儿,外头突然喧哗起来。
“走走走,听说小战将军回来了。”
“后头还跟着个马车。”
“是不是带了你们说的那个小娘子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赶紧的,去晚了就没地儿了。”
屠三娘拳头捏得咯吱响,这些军老爷们儿,平时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就算了,牵扯到主子的事也能说得这么不像话!
“我们也出去看看。”宣伯放下茶杯,起身往营帐外走。
祁枭然与苏冕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李三风驾着车跟在后面,进入营地,往主帅帐篷走,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主子……你觉不觉着大伙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啊?”李三风驾着车,小声道。
苏冕左右观察,再看看后面的马车,瞬间反应过来:“我觉着,不是奇怪。是,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