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回来,云佑便每日安静修养吃药,三天后她和李三风,外加阿丑,告别澹真人、阿暖,从前进乡向北出发。刘显知道李三风要走,还专门过来送行,云佑因此也得以见一见,这个出现在李三风“俏郎君奇袭甘洛城”那一段里的传奇演技派人物。
此时,已赶路十来天,很快,他们就要到达边关前的最后一个城市,鄂陌。
阿丑静静的趴在云佑的肚子上睡觉,云佑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阿丑背上的白毛,睁大眼睛望着头顶上一晃一晃的坠子,脑子里想起师公的话。
“去找他……很重要的人……无论今后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左想右想也不大能想通,只能鼓起腮帮子。
阿丑本被云佑摸得舒舒服服,正惬意的打盹儿,可渐渐的总觉得不对劲,背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它先微微睁开眼扭了扭,结果越扭越厉害,终于疼得它没忍住,嘤的一声从云佑身上跳起来。
“啊!捏疼你了……”云佑回过神,见阿丑跳下来委屈的看着自己,十分不好意思。
“小姑奶奶!前面有个茶棚,歇不?”李三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云佑撑起身,抱起阿丑晃了晃道:“对不起嘛,我们下车吃茶,好不好?”
小东西马上忘记了刚刚云佑对它下毒手,眨巴着眼睛舔舔云佑的手。
“那我就当你同意咯……李大傻子,停车吃茶!”
李三风吁吁吁的停下马车,云佑在里头同阿丑说些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一边将云佑扶下马车一边念念叨叨:“你才傻!喝个茶还要问它意见。”
经过几个月来,她明白,李三风虽然总是欺负她,逗她取乐,可总归是真的对她好的,她感觉得到不仅仅是因为祁枭然的命令,而是真正的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子来照顾对待,世界上对她好的人不多,阎王殿里走了一遭,便让她更珍惜这些对她好的人。
云佑吐着舌头嘿嘿笑了两声,不顶李三风的嘴,李三风拴好马车扣着后脑勺道:“少搁我这儿装可爱啊,你是个啥德行我不知道似的。”
云佑白眼一翻,转身一脚踢在李三风小腿上:“就给不得你好脸色!”这人真是煞风景、煞心情的好手。
前面是一个路边的茶棚,门口用泥土砌着一方高高的炉灶,一边儿咕噜咕噜煮着茶水,另一边儿梯笼高叠蒸着面食,老板被挡在梯笼后面,忙得笑意满脸。
阳春虽已三月,但北方春风料峭,天气还有些许寒意,蒸腾的热气,让这寒意削减了几分。
茶棚里已经坐了好几桌人,看样子都是附近往来的普通百姓,来茶棚歇脚,或三五闲聊,或独子饮茶进食。
云佑将阿丑裹在衣服里,随李三风在一处没人的桌边儿坐下,茶博士立马拎着壶上来放了两杯茶:“客官,还要点儿什么?”
“包子馒头牛肉一样来点儿,要是有什么零嘴儿也来点儿。”李三风将一小块碎银子放桌上:“一会儿再装点儿,带路上用。”
茶博士拎着茶壶走了,云佑道:“我不吃零嘴儿。”
“谁说给你吃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吃零嘴儿。”云佑鄙视道。
李三风瞪她一眼不说话,没一会儿茶博士便一手拎着茶壶,手臂上左右开弓排了四五个盘子,健步如飞的过来,行云流水的将盘子摆桌上,邻桌有人叫好:“阿官这自小练的,就是厉害。”
茶博士谦虚道:“哪里哪里……”又退了下去。
邻桌是一桌青年,与这茶棚老板一家很熟的样子,寒暄了几句又凑堆儿聊开了。云佑啃着包子喝着茶,全当听闲。
“这回啊,雪域那边可是吃了大亏了。”
“可不是,我沧澜大国,给他们点点甜头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最后还不是被边关军打得稀里哗啦。”
“诶!你们别说,这回啊,小战将军可是立了头功了,还是这战家世代虎将厉害,啥时候我也去参个军,打了军功回去升官发财。”
“……我看,不好说,不好说。”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大伙儿立马不乐意了:“咋滴就说不好说了?哪回打仗大捷,官军将领不回帝都去论功行赏的,小战将军那是主帅,可是头功。”
那人将头埋低,对几位同伴勾勾手指,大伙立马凑上去,头蹭着头,拢作一堆儿,云佑见状也十分好奇,竖起耳朵专心偷听。
“我家表叔他儿子不就被召去了嘛,仗打完了回来,断了一条胳膊,边关军反击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听说啊小战将军不知为何迟迟不到军营,才导致刚过年关那会儿咱们节节败退,差点儿鄂陌城都没守住呢!”
云佑心道,还有这么个事儿,她惯来喜欢八卦,更来了兴致,便听那人又道:“听说啊,小战将军还受了伤,你想啊,军人的首要职责是啥啊,要出战了来这么一遭,战家有多少人盯着,指不定早就告到帝都去了。”
众人十分吃惊,又似乎对这人所说没有半点怀疑,纷纷担忧的摇头:“这将门天才,还是太年轻了啊……”
云佑吃完包子捧着茶,呼呼吹了两口气,也摇摇头,嗯,确实太年轻了。
李三风听完邻桌八卦,再看云佑反应,眼角止不住的抽抽。
云佑抬眼便见李三风神色古怪,好奇道:“战家是你亲戚?”
李三风表情怪异的摇摇头。
“那是你兄弟?”
李三风再摇摇头。
“那你抽抽啥,嘁,难不成还能是你主子?”
李三风僵住,不摇头了,云佑哈哈大笑:“哎哟,你紧张啥啊,你主子是谁我不知道?你装什么……”笑着笑着,云佑突然不笑了。
李三风一看云佑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道糟糕,虽说这迟早要知道的,可也不能是这么个情况,赶紧打哈哈:“小姑奶奶,你吃完了吧?吃完了咱就走吧,还得赶路,走吧走吧。”
说着便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站起来。
“等等……”云佑一动不动愣着神:“祁枭然……枭然……战家那个小将军叫什么来着?”
云佑想得太过入神,不自觉的念叨出声,刚好被路过的茶博士听到,立马热心肠道:“小姑娘,小战将军在咱沧澜国可是个风云人物,你咋不知道他名字呢。小战将军嘛,姓战名枭,单字一个然,是一个俊美得很的小将军呢!可记住了?”
茶博士说完一副“我就是这么人心肠的人,不用谢”的表情,李三风早就巴不得冲上去当场将他揍晕。
云佑“哦”了一声,站起来,搂了搂怀里的阿丑,朝马车走去。
李三风也顾不得包子干粮,收了桌上的零嘴儿赶紧跟上去。
云佑安安静静的爬上马车,安安静静的等着李三风上车,然后两人安安静静的出发。
李三风一路抓耳挠腮,心想这事儿可咋整,整个人坐立不安,直到天快黑了,里头才传来云佑的声音:“李三风,我们是不是快到鄂陌了?”
“欸,欸,快到了。”
马车里头静了静,又问:“改道吧,不进城了,我们去边关。”
啊?李三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原定计划是他将云佑带到鄂陌,便将她带去鄂陌的分处,等主子回来,这小姑奶奶突然不去了,要直接去边关,行不行啊……
没等到回答,马车里头又问:“我不能去吗?”这一问,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安和期盼。
管他的!反正也没人给老子说不能带她去边关,李三风心一横:“能!走走走,老子带你去边关!”说罢马鞭一扬,掉转方向,向边关而去。
一天一夜,云佑都安安静静,李三风摸不准她到底怎么了,便也不敢说话,两人沉默不语一路往边关赶,只有阿丑时不时的窜出来抓点儿李三风腰上的零嘴儿吃,没法,太饿,是不是肉都不介意了。
又一天太阳升起,云佑爬起来掀开帘子,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又从新绿变成了雪白,问:“我们快到了吗?”
云佑好几天没说话,李三风听她声音传来,赶紧道:“到了到了,天没亮就到营里了,营里说……说……主子不在,一早出去牧鹰去了,我们正在去牧鹰场。”
云佑放下帘子,小声道:“这么快就到了啊……”
马车一路疾驰,似乎没有过多久速度便渐渐降下来,云佑感觉马车的颠簸不再那么明显,突然紧张起来。应该是快到了吧?
马车渐渐减速,随后停下来,李三风同一人说了什么,马车又哒哒哒的前进,只不过这次速度明显很慢,似乎是李三风已经下车,拉着马在走。
马车再一次停下来,李三风的声音传来:“小姑奶奶,下来吧,到了。”
云佑抱起阿丑揉了揉,放下阿丑,缓缓伸出手掀开帘子。
入眼是一轮初升的朝阳,阳光洒在茫茫雪原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云佑抬手遮住眼睛,慢慢爬下马车,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当她放下遮住眼睛的手,便看见远方平原上,有一个少年被一群人簇拥着,正抬起手臂,接住一只从天空高速盘旋而下的雄鹰,阳光照射,在他身上透出耀眼的光晕,宛如神祗。
云佑双手提起脚边的衣袍,一步一步往少年所在的方向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她跑起来,用力的跑起来,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能够再跑快一些。
那边似乎发现了她,正在谈笑着的几人停下来望向她的方向,她看到那双黑色的眸子带着闪烁的光芒看向她,喉咙里突然哽咽得发疼,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阿然!阿然!”